她招呼小薇上车,又倾身向前说:“副总,抱歉,我和小薇坐在一比较好聊天,不是不懂礼貌喔。”
“无所谓,你们聊。门关好。”
程小薇慌忙将松松卡住的车门打开,再碰地用力关上;她觉得这个举动似乎有毁损人家爱车或是抗议上司凶恶的嫌疑,慌张的偷看他以眼,不巧对上他后照镜的一双冷眸,吓得又低下了头。
“我也SOGO下车。”她打定主意和黛如同进退。
“你去哪?”王黛如不解地问说:“你今天累了一天,脚又抽筋,不是说要赶快回去休息吗?”
“我、我我去逛逛百货公司……”
“程小薇,你脚抽筋?”司机出声了。
“副总。”仍是王黛如代答:“你叫小薇来,没跟她说穿休闲一点,害她穿高跟鞋走来走去,肌肉绷的太紧,小腿就抽筋了,脚跟也磨破皮。”
“去医院。”
“副总不用了!”程小薇忙说:“磨破皮的地方已经贴OK绷,黛如还帮我推拿,我好很多了。”
“你会推拿?”还没上高速公路,冷面副总就开始飙车。“你们知不知道,不懂拿又随便乱捏,有时候会越推越糟?”
“副总你放心,我学过芳疗。”王黛如很有信心。“我知道要怎么按摩才不会造成伤害,可惜没有精油,不然小薇你会恢复得更快。”
“是啊,我觉得很好,没问题了。”程小薇也很欢乐地说。
一路上,两个女生就从芳疗聊起,讲精油,讲穴道,还在彼此身上捏来捏去,一个钟头的车程完全当前面的副总司机是透明人。
但程小薇不像黛如那么自在地谈笑,她声音小小的,动作也小小的,就怕接触到后照镜里不时瞟过来的那双冷眸。
“到了,副总谢谢。”到达目的地,王黛如道谢。
“我也下车,副总再见。”程小薇坐在后座右侧,自是要先下车让黛如出去,正是她顺便开溜的大好时机。
“程小薇,你回来!”盖俊珩以闪电般的速度下车,大声吼人。“你身体不舒服,要去哪里?”
“我没有不舒服,我、我我我要去买衣服。”
“你脚受伤,一张脸晒成黑炭,还有力气逛百货公司?”
“哎呀,我怎么没注意!”王黛如端详了下。“小薇,你的脸有点红喔,那个遮阳帽根本挡不住大太阳嘛,你赶快回家敷脸,不然皮肤很快就受伤了。”
“你因工受伤,我载你回去。”盖俊珩说。
“我没受伤,真的不麻烦副总,我很好……”
“上车!”
“副总,就请你送小薇回去喽。”王黛如爽朗地挥挥手。
程小薇很想跟着黛如逃走,可是她两腿又酸又痛,根本举不起来,只能杵在原地。
站在交通最繁忙的路段,已经有车子在按喇叭,还有指挥交通的急促哨声,她一慌,就在那道灼灼逼视的目光下坐回车子。
盖俊珩走过来帮她关车门,碰地一声响,她惊觉自己仍坐在后座。
后座就后座,他爱当司机就给他当司机;此刻,她已顾不得礼不礼貌那一套职场法则,反正她就是不会跟他坐在一起。
“你住哪里?”他发动车子,冷冷的声音问道。
“啊,前面有公车站牌,我去搭公车。”
“住哪里?”
她低下头。
“你不说,我也知道。”他往她住处方向驶去。
她这样算不算被挟持呢?一路上,她不是低头绞她的手指,就是无奈地张望车外马路,考虑着要拿出化妆包里的口红,在车窗上写下大大的SOS求救字母。
“需要去看医生吗?”男人的声音打断她卡通化的幻想。
“不需要,真的不需要。”她忙说:“我去买酸痛药布贴贴就好。”
“你脚不舒服,为什么不早说?”他的声音更冷了。“我不想将我的部下操刀受伤生病。”
“可是……是副总叫我跟在后面……”
“我是想让你更熟悉其他主管,但你不舒服就要讲,不要逞强。”
她被念得七荤八素,明明是他命令她,她也乖乖听话,他倒是回头责骂她?
“我没有逞强,我、我……”
她已不知该如何为自己挣个道理。打从重逢后,她就处于劣势地位,任他召唤、调动,再被迫当他的秘书,她从来就是不乐意也不情愿。
她是表达过没有意愿,但立刻被他强势否决。现在回想,若是她坚持留在会计处,或是去人事处据理力争,强烈表达她不愿意调动的心志,那么,是否这一个月来,她仍是在会计处过她太平清静的好日子?
甚至,她可以故意出错或不听话,让他不得不撤换她;可是她又不愿意这么做,一来是为了公司,避免造成笔电事业处的忙乱,二来是——她的确具备他所要求的能力。
他们从来没有一起工作过,他对她的了解全部来自过去,有的是他本来就知道的,有的可能是他从报纸或产业新闻报导侧面了解的。
那些全是过去式了,他却不断地拿他所认知的她来要求她!
第3章(2)
车内静默无声,她的思绪已然澎湃。
“我想……”她开口说:“我过去会什么,不代表我现在仍然会,请你不要以过去的观点来要求我。”
这是两人重逢以来,她第一次提到了过去。
“你的意思是,我要求太多?”
“工作上的要求我做得到,但有的要求不合理。”
“不合理你为什么不反对?”
她心头一突,他又将问题转回原点,归咎于她的沉默和……懦弱?
“你、你……你不让人有反对的机会……”
“你反对过吗?你争取过吗?你完整表达过你的意见吗?”
没有!她全身发寒,完全没有!
因为她怕他,眸中难以言喻的惶恐让她逆来顺受。
“当我问你的工作经历,你没有否认,也没说我讲的不对。即使你说谎,也行,毕竟你该考量自己的感觉,也要保护自己,我不能强迫你。”
那么说,是她自己傻傻地裁进他为她挖的坑了?
“我录用你当我的秘书,不为别的,只为你有一张出色的履历表,你的经验和能力完全符合我的需求。”
她履历表又没写出他所提及的工作经验!
她好懊恼当初怎么没有否认到底,说来说去,仍是她那莫名奇妙的恐惧作祟,让她怕到无话可说。
为何怕他?不敢说,不敢看,甚至不敢争取自己留在会计处的权利?
难道是一种补偿心里?
过去,是她不好,是她欠他,她不知道他是如何熬过一巴掌后的难看场面,在她甩出耳光的那一瞬间,她赢了,但她赢得很不痛快。
这些年来她几乎不愿意想到他,只因为一忆及他那受伤忿怒的眼神,她就心虚、害怕。
这个恐惧没人知道,她也藏得很好,直到一个活生生的盖俊珩再度出现在她的生命力。
若两人不共事,她远远地看着她也就罢了,偏偏他将她拉到他身边,对她发号施令,即便看不出他报仇的意图,但她怎能不延续那股积累多年的恐惧,任命又认分地认他奴役驱使呢?
说来说去,还是他们的过去害她失去了自我:或是简单地说:这就是她的报应。
她一直低着头,扯转包包的带子,满脑子就是她的活该、她罪有应得、她恶有恶报……
车子向前行进,并没有停在过去的一点。
但遇到红灯还是得停下来,盖俊珩抬眼望向后照镜里的她。
“好,如你所说,你不要我以过去的观点来要求你,那你自己能不能放掉过去,只是以一个具备优秀工作能力的程小薇来担任我的秘书?”
放入黑暗里突然跳出一颗明亮的太阳,她尚且纠缠难解的心结,他几句话就打发了?
只是担任盖俊珩副总经理的秘书那么简单?
没有过去,起点就是从共同为立星可及工作开始?她手里揪成一团的带子送了开来,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
“是……是这……这样吗?”
“你再结巴,小心我fire你。”
后照镜里的他快速移开凝视的目光,踩下油门继续往前走。
哇哈哈,她好想大笑。所以,那些报仇啦、轻伤啦、怨恨啦全是她以“受害者”自居而衍生出来的自虐清洁?人家盖先生身心健康,心胸狂打,不屑计较旧恨,她却白白担心受怕了这些日子!
今天,她以小小的受伤换来彼此的开诚布公,绝对值得;就算他还是摆出一张冷脸,但此刻看来,竟是酷到帅呆了。
既然都讲开来了,她目前的工作上已是渐入佳境,又能领到更高的薪水,她当然不会傻的想要逃开了。
而且——嘿,是他说的,有意见就要表达。
“副总,麻烦前面再过去一点点,有一间屈臣氏,我去买酸疼药布。”她说出她的第一个意见:“然后我在这边搭公车就行了,谢谢副总。”
“你脚受伤,我帮你买。”
“可是我还要买面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