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寿呀!血流那么多,人都快死了还不忘求婚,他想害人家当寡妇喔!”一名老妇操着台语口音说道。
一口气上不来的莫堤亚突然大口喘气,他硬是撑着,不让自己断气,还没娶到心爱的女人之前,他绝不能死。
凭借着一股意志力,心脏约停十秒钟的他重返人间,他感觉有人在按压胸口,为他做CPR急救,力挽狂澜要留住他一条命。
四周的声音很嘈杂,很多人在说话,他必须很用力听,才能听见略带哽咽的低语。
是他的宝儿,只有她会为他哭……
“不许死,听到了没?你要敢不遵守承诺,我会恨你一辈子。”
听到了,宝贝,我会活着,为了不让你恨我,我一定会活下来。
但是我很累,可不可以让我先休息一下,只要一下子就好,我真的很困,眼皮沉重得睁不开,再不好好的睡一觉,我会撑不住。
“他的心跳又停了,救护车呢?怎么还不来?可恶,快呼吸……”
躺在血泊中的莫堤亚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他安静的沉睡着,流满一地的血像咖啡屋里那束红玫瑰,血红似火。
“快让让,救护人员来了……”
甘宝儿脸上、身上都是血,她失神的看着被急救的男人,那毫无起伏的胸部宛如冷寂的死海,她的身体也跟着冰冷失温。
她眨了眨眼,忽然间,担架上年轻的脸孔老了些,脸上多了些沧桑和皱纹,另一张被生活折腾得提早衰老的脸与之重叠,她看到了父亲死前的容颜。
血,无止境的血。
好红,红得刺眼。
她拼命的想靠过去,可是一波比一波强烈的头疼侵袭着她,父亲满身是血的惨状刺痛她的心,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是睁开眼的。
不甘心就此死去。
成功就在眼前,他们的命运在那一刹那扭转,父亲再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请问有人要陪同到医院吗?”
救护人员一喊,不知是谁从背后推了她一下,恍神中的甘宝儿才稍微回神。
“我。”
“你是伤患的谁?”
她想了许久,口干地启唇。“朋友。”
在救护车上,莫堤亚被救回来了,虽然呼吸很微弱,但还活着,心脏缓慢而持续的跳着。
甘宝儿两眼凝视着,她看到的不是父亲苍老的脸,而是俊雅面容,他用他的心跳声回应她的呼唤,而非头也不回的丢下她。
抚着温度偏低的面庞,她多么庆幸他并宋远离。
也只有在这椎心的一刻,她才愿意承认自己对他早就动了心,从他的第一次求婚开始,她的心里已印上他的影子,慢慢地扩大成形。
而她却步的是害怕爱上他,自己送上让他伤害她的利器。
她对爱,没有信心。
“小姐,你不能跟进手术室,请先在外头等,有任何情况我们会立刻通知你。”
被一名护士挡下,甘宝儿游魂似的在一排长椅上坐下。
看到莫堤亚流出的血,她遗忘的记忆像决堤的河水,滔滔不绝地从大脑涌现,一幕幕过往清晰无比,好似刚发生过。
有开心的、有伤心的,有人在笑、有人在帮她拭泪,她的童年是幸福无忧的,有很多人呵护_她,给她好多好多的爱。
可是,她不允许自己是幸福的。
因为她害死了父亲。
“我不管、我不管,我的毕业典礼你一定要出席,你让我没有妈妈,现在又要我被人笑没有爸爸吗?”
原本要与画展赞助人见面的父亲因她一时的任性而改变行程,他把约会往后延了一天,好让她高高兴兴地毕业。
那场车祸他是避得开的,但为了救吓傻的她,他奋力一扑将她推开,自己却卷入车底,沦为一缕亡魂。
所以说都是她的错,她凭什么拥有快乐的回忆,全部忘掉,她该受到惩罚。
觉得错在自己的甘宝儿不再哭了,她封闭受伤的自我,选择忘记美好的事物,一个害死父亲的孩子没资格拥有欢笑。
这样的想法深植她脑中,虽然她的身体康复了,额头的伤痕也结疤了,但心没有痊愈,她变成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
“不要死,不许死,你要好好的活下来,我只剩下你了,堤亚哥哥……”
一场车祸让她失去笑的能力,另一场车祸唤醒她遗失的记忆,包括最宠她的玩伴,那个从不拒绝她的男孩长大了。
莫堤亚,她童年的全部。
而小红莓、红莓妹妹、红莓公主是他对她的昵称,有段时间地特别爱穿有红莓点点的洋装。
甘宝儿的冷静被击溃,她的手脚是冰冷的,闪着泪光的眼眸盯着亮起的红灯,一刻也不敢移动。
“没事的,不要担心,医生会全力救你的朋友,你放宽心,别紧张。”
一杯热茶塞进甘宝儿紧握的手,她手心微暖的抬起头,见到一位面生的妇人对者她微笑。
“你想问我是谁对不对,我是医院的志工,以前我也因为肝癌住进这间医院治疗,一度放弃生命想自杀……”她笑着伸出左腕,深及动脉的疤痕抹灭不了,可见死意甚坚。“可是我好了,有能力帮助别人,所以你千万别灰心,要坚持到底。”
“谢谢。”喝着热茶,她感觉身体暖和不少。
“不客气,要加油喔!”妇人为她打气,确定她已经平静下来才走开。
要加油喔!甘宝儿脑子里不断回想这句话。
第7章(1)
“宝贝,我的伤口有点痒,你可不可以帮我抓一下……往上面一点……左边左边……啊!就是那儿,真的很舒服……”
莫堤亚伤势看起来严重,但其实并未伤及要害,他左腿骨折,肝挫伤,肋骨也裂了两根,左肩因撞击力而脱臼,韧带拉伤,其他是一些瘀血和擦伤。
他数度心跳停止、休克,是因为肺部压迫到心脏,血液无法正常运送而发生的短暂现象,让他往右侧躺再输点血,呼吸自然平顺。
在加护病房观察了三天便转到普通病房,骨折的部分也做好妥善处理,至于肋骨的裂缝会自行愈合,无需太过担心。
皮肉是吃了不少苦,他必须吃止痛药才能入眠,不过他算是因祸得福,住院期间还有美女随侍在侧,让他不想出院。
“宝贝,我的脚好像没什么感觉,它会不会是废了,以后再也不能走路?”他是残废富豪,得拄着拐杖,一拐一拐地走着。
莫堤亚脸上没有一丝自怨自艾或即将成为残障的沮丧,有的是一丝困扰,好像他的脚不是自己的,不知被谁偷偷换走了。
但是想也知道不可能,他是闲得发慌,想找人闲磕牙,早在他清醒的那一天就问过主治医生目前的状况,只是他没跟人提过罢了。
所以他打算利用这次车祸受伤,慢慢拉近宝儿妹妹的心。
既然之前种种穷追猛打的追求方式皆宣告无效,那么不如换个方式试试,改弦易辙,以自身的伤势撇下她的心防,然后再……呵呵……
美好的未来在等着他。
“它上了石膏,等一把榔头敲碎了就能行动自如。”声音清冷的甘宝儿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酷得让人觉得有点泠。
“是吗?我看你整天笑也不笑,很严肃的样子,肯定我伤得很重。”他装可怜,企图博取同情。
“我颜面神经失调。”她冷冷地说,清妍容貌不曾有一丝波动。
他眼角抽搐一下,心想,为了不笑,她理由真多。“你不用自贬来安慰我,我看我可能没什么希望了,那辆车煞车都没踩就朝我撞过来,我整个人飞了起来又重重落地,我以为我死定了。”
这一次换甘宝儿脸皮微抽,美目一眯。“你到底想干么?”
“我……我都快是废人了,还能干什么?只是看见你一脸沉重的表情,我就想到我的伤,心情难免低落。”他神色落寞地叹了口气。
“我没有表情沉重,而你的伤势也无大碍,欠缺的只是恢复时间。”她捺下性子解释,尽量和缓漠然的神情。
对于一个躺在病床上的伤患,她所能做的是容忍他一切无理的要求,他有幸逃过一劫,她已经相当感激。
从他车祸至今,她没离开医院一步,换洗衣物皆由香苗帮她送来,没亲眼看他无恙,她无法安心。
也由于她记忆已恢复,对他的照顾更责无旁贷,不愿假手他人。当年她那么任性要求他娶她,而他不曾或忘的依约而来,说不感动是骗人的。
她非常在意他,在意到超越喜欢,她想她有点恋上他的眷恋和宠爱。
“可是你对着我蹙眉头,美丽的唇老是抿成一条线,我晓得你是不忍心向我宣布恶耗。”他一脸绝望,好像大限将至。
见他毫无生气的盯着点滴瓶发呆,她无奈地询问。“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他很慢很慢的转过头,好似快死的老头,慢得快停格。“至少你要笑一笑,别绷着脸,不要让我以为我快不久于人世了。”
“我不会笑。”没事干么乱笑,又不是精神失常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