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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尝几碗也无妨。”玄铎的表情让人难以捉摸。

  “不了,我去换件衣服,这个时候和婉也该醒了,”纳也收剑离去,临走拍了拍玄铎的肩,亲热地低语,“不打扰你们……”

  新婚燕尔的人真是善良,以为世上所有人都像他一样幸福,完全没注意到气氛的冷凝。

  不过,东莹倒希望他永远也不会注意到,苦涩并非美味的汤汁,不需要分享。

  “应该说,是我打扰了你们吧。”看着大哥的身影远去,玄铎讽刺道。

  “什么?”东莹一怔,没反应过来。

  “你……喜欢他?”玄铎凝视她的双眼,似是意味深长。

  “胡说些什么!”她下意识反驳,“少瞎说,被太阳晒昏头了!”

  “不然,你为何亲手炖这雪蛤汤?”玄铎挑眉浅笑。

  “奇怪,炖给你喝的,不成吗?”东莹瞪他一眼。

  “我从不吃雪蛤,你也该打听清楚吧?”他呶呶唇,“全府上下皆知,这杏仁雪蛤汤,是我大哥的最爱。”

  “对不住了,是我不好,没打听清楚,”她矢口否认,“我怎么知道这些,就当是我炖给自己的好了。”

  “你吃雪蛤?不觉得恶心吗?”玄铎一手撑在树干上,拦住她的去路。

  “雪蛤,多好的东西啊,四大山珍之一,怎么会觉得恶心?”她故意与他斗嘴。

  “那你就喝一碗给我瞧瞧啊!”他彷佛故意刁难她,“只要你喝得下去,我就信你!”

  “我……”这下可难倒她了,说实话,她从小闻见雪蛤的气味就恶心,后来知道了雪蛤的由来,更加不敢接近……

  “这汤是雪蛤膏与杏仁汁炖的,没错吧?”玄铎看了看罐中物,恶作剧般一笑,硬拉住她的手,“来,我喂你,尝一口——”

  “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她慌忙避开他的围追堵截,“教人看到多难为情……”

  “雪蛤膏,就是雌蛙生小孩的地方——”他越加嘻笑,凑近她的耳朵骇人地道,“你知道吗?”

  “走呀!”她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心,瓷罐中的气味直钻鼻尖,让她有呕吐的冲动。

  “看看看,你撒谎了,你明明很讨厌雪蛤!”他如阴谋得逞一般,指着她哈哈大笑。

  “玄铎,你到底想干什么?”让她出洋相,很好玩吗?

  “我只想让你承认——你喜欢我大哥,对吗?”他俊脸收敛,换了凝重口吻。

  东莹沉默半晌,一把将他推开,狠狠道:“与你何干?”

  说着,也不管他的反应,迳自朝前走去,手中瓷罐重重一摔,砰然落地,化为碎片。

  这一回,她是真的生气了,她可以忍受任何奚落,但不能允许自己的秘密被人一眼识穿。

  她的伪装,是她最后的屏障,失去了这层外衣,让她将来如何存活于天地?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像被剥了皮一般难受。

  假如她能再停留片刻,或者回眸稍稍看一眼,便能觉察,玄铎脸上怜惜的神情。

  这份怜惜,就像她暗恋的心情,同样是风过无痕的隐密。

  “何必生气呢?”他在低喃中自语,“承认又如何?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忘记他……”

  第2章(2)

  “女儿,你这盘头的手艺又精进了。”忻贵妃望着镜中的自己,满意地颔首,言语中满是称赞之意。

  “可惜,不能像从前那般每天伺候额娘,”东莹故作伤感道,“女儿真想回宫住一阵子,承欢膝下……”

  这些日子,她与玄铎越发水火不容,而纳也与和婉的恩爱亦让她心中备受煎熬,所以藉着归宁之际,巧妙开口,只希望能暂时远离喧嚣,眼不见心不烦。

  谁料忻贵妃却忽然沉下脸来,直盯着她,“听到流言,我本不敢相信,现在却不得不信了。”

  “额娘说什么呢?”东莹一怔。

  “都说你与玄铎不和,可有此事?”忻贵妃直截问。

  “额娘……打哪儿听来的谣言?”她的笑容变得僵硬,“我们……好着呢。”

  “那你为何想回宫住一阵子?”

  “我……只是想念额娘。”

  “鬼话!”忻贵妃轻哼,“和婉从前比你更黏我,为何她却不想回宫?俗话说,女生外向,你们正值新婚燕尔之际,本应蜜里调油一般,难舍难分,怎会想念我这个老太婆?”

  姜果然是老的辣,一眼看破她的心思,问得东莹无言以对。

  “女儿不喜欢玄铎!”她忍不住叫道,“每天对着他,女儿比死了更难受!”

  “那你就该早早提出来,我去请皇上收回成命,如今嫁都嫁了,后悔无用。”忻贵妃叹道,“再说放眼八旗子弟,也唯独纳也、玄铎两兄弟,与你们姊妹匹配。这桩婚事,我倒不觉得太差。”

  所以,除了玄铎,她已无人可嫁了吗?贵为格格,人生本该富丽,谁料却高处不胜寒,彷佛行走在狭窄的悬崖峭壁之上,无从选择……

  “东莹啊,人生哪能万般如意,”忻贵妃拉着女儿的手劝着,“就像额娘我,在外人眼中何其幸运,以二嫁之身能得皇上宠爱,可有谁知道我如履薄冰的日子?你现下不喜欢玄铎不要紧,慢慢相处,说不定能日久生情,就像我和皇上……”忽然楚涩一笑,话语戛然而止。

  “怎么,额娘与皇阿玛……”东莹听出言下之意,不由得一惊。

  “当初我进宫,也是万般不情愿的,”忻贵妃四下看了看,确定无隔墙耳目,这才缓缓道来,“这些年来,多亏皇上体恤,我才渐渐把这儿当成此生的归宿,生下和婉之后,心境也越发安宁。要知道,那时候,我连砒霜都备下了……”

  “额娘!”东莹不禁瞠目,“我以为……我一直以为……”

  “以为我与皇上素来琴瑟和鸣?”忻贵妃笑道,“所以,万事皆怕忍耐二字。你就忍耐着,与玄铎多相处吧,将来,你会明白的。”

  “额娘——”东莹咬唇,“女儿有一事,想问问额娘——我的生父,到底是何人?”

  那些前尘往事,母亲不愿提,她也一直不敢问,难得今日这般推心置腹,她可以鼓起勇气,触及那个讳莫如深的秘密。

  忻贵妃霎时脸色苍白,沉默半晌,才低声道:“那人的名字是大忌,额娘不愿提,你今后也不许问,否则将有性命之忧。”

  她从未见过母亲如此恐惧,彷佛提及的不是前夫,而是恶鬼冤魂……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她的身世,真有如此不堪?难道乾隆皇真的如此小气,容不得提到妃嫔的故人?

  她垂下头,眉心深蹙,陷入万般不解。

  “东莹——”忻贵妃看到女儿难堪的神色,于心不忍,换了和软语气宽慰道,“你要记住,满蒙两族的女子无人可与你的美貌相比,你自幼又极聪慧,诗词礼乐,烹饪厨艺,针线女工,无所不精,千万不要因为你非皇上所出就觉得低人一等,你应该有足够的自信呵——”

  真的吗?她真的如此完美?为何她自己倒全然不觉?

  自卑彷佛是她的天性,在骨髓里根深柢固,伴随她从小到大挥之不去……她实在难以想像,会有对自己充满自信的一天。

  “额娘、额娘——”

  沉默中,只见和婉捧着艳紫大丽花,雀跃地奔进来,一脸灿若明霞的微笑,昭示着她的好心情。

  “额娘,我从御花园摘的,好看吗?”将花束递到忻贵妃面前,一脸撒娇的模样。

  “你啊,到处乱跑,”忻贵妃宠溺地轻拭和婉香汗淋漓的额头,“好不容易进趟宫,也不多陪陪额娘。”

  “我看你和姊姊在说悄悄话,不想打扰。”和婉吐吐舌头,俏皮地道。

  “哪有什么悄悄话,不过随便说说罢了。”忻贵妃掩饰地答,“走,你皇阿玛该等急了,咱们快到祁阳殿去吧。”

  说着,牵着和婉的手,缓缓步出门去,东莹静静地跟在她俩身后。

  从小,就是如此,只要和婉出现在母亲的视线里,她就变得不存在了似的,母亲只会与和婉说说笑笑,羡煞她的双眼。

  无论如何,她都学不来和婉那撒娇的本领,那样自然调皮,不带一丝造作,巧笑倩兮、莺语嘤咛,任谁看了都会喜欢。

  她就像是一只自卑的流萤,只能独自在黑暗中飞舞,而和婉却似明月,月出东方,流萤便黯然无光。

  “今日你们姊妹归宁,同龄的贝勒、格格们都入了宫,说是要给你们道喜,皇上特地设宴祁阳殿,供你们兄弟姊妹相聚……”

  东莹想着自己的心思,听见母亲的话语隐隐传来。

  绕过长廊,来到祁阳殿前,果然,一帮皇族青年早已聚在席间相谈甚欢,围绕着纳也与玄铎,你一言我一语,热闹非凡。

  “怎么回事,纳也婚后看上去胖了不少,玄铎你却瘦了,”不知何人说道,“最近也不见出来喝花酒了,莫非新娘子管得紧?”

  “人家玄铎是疼老婆,哪能再像从前那般花天酒地的!”众人哈哈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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