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永萱心情再差,看到他们开心的模样,也忍不住要微笑。
“很好呀,那你们要做什么呢?”
“睡觉。”异口同声回答。
她虽然笑着,但鼻子酸酸的。
多么希望能感染他们的快乐,做那么单纯的人。
“萱萱姐,你这几天也都不用来中心了,我们不在。”安润笑眯眯地问:“那你又想做什么呢?还是要工作吗?”
黎永萱摇了摇头。她不知道要做什么,但绝对不是工作,因为她刚失业。
看了他们一眼,好像比较能心安了,她温和地说:“那祝你们……能好好休息,大赛也顺利成功。我……先走了。”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
“怎么会这样?”
“我都还没问她等等要不要一起去庆功宴耶。”
“安润,你有没有觉得萱萱姐有点奇怪?”
安润抚着下巴,装出老成的样子。“嗯,确实很奇怪。你们谁身上有纸笔的?借我一下。”
纸笔迅速找来了,安润很快写了几个字,然后,像后排记者传问题一样,把纸条一路接力,传到了台上的麦纬哲手中。
麦纬哲展开纸条,看了片刻。
“……接下来要开始第三阶段的集训,我们的目标将放在……小麦,你要做什么?”正在回答问题的总教练,看着突然站起来的麦纬哲,困惑地说。
麦纬哲耸耸肩,“抱歉,教练,我要先走了。”
“你——”总教练的眼珠子都要吐出来了。
“紧急状况。”他率性地一甩头,对记者们道歉之后,手一挥,指向站在最后方的安润,“副队长上来回答问题。”
然后,他就这样走出记者会的现场,引起一阵哗然也不管了。
黎永萱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离开训练中心之后,她只是一路走啊走啊走的,完全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手中的旅行袋越来越重,汗也开始冒出来了,走到觉得倦了,看到一辆公车,便毫不考虑地上车。
公车到底要去哪里呢?她发现自己也不介意。车子开开停停,乘客上上下下,世界依然如常运转着,她却像个局外人,抽离了自己在看着这一切。
好久好久以后,车上的人都下光了,终于,公车到了某一站,就不再继续往前开。司机先生停好车后回身对她说:“小姐,已经是终点站了喔。”
“哦,好,谢谢。”黎永萱提起旅行袋,下车。
一下车,一阵海风的咸味迎面而来。原来,她来到海边了。
马路空荡荡的,候车亭也空荡荡的。公车开走之后,她呆呆坐在那儿,好久好久,都没有人车经过,只有渐渐偏西的夕阳把路染成了金色。
太阳下山了,她身体疲惫了,肚子空了,心里更是空的;大家都回家吃晚饭的时刻,她没有地方可回去,也没人会担心。
原来这就是寂寞的感觉。刻骨铭心,又难以言说。
茫然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沐浴着灿烂夕阳走过来,犹如天神,眼眸闪烁着如琥珀折射出的光芒。
天神手上提着便利商店的塑胶袋,走近了,递给她一罐水,然后什么话也没说的在她身旁坐下。
他陪她坐到夜色降临,四周都被黑暗笼罩。双方都一言不发。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他完全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
当星星开始闪烁之际,黎永萱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被fire了。”
“嗯。”
两人之间又陷入沉默,只剩下他嚼口香糖的细微声响。
“你哪来的口香糖?”她突然问。
“那边有一家便利商店,你不知道吗?”他用下巴比了一下方向。水也是在那儿买的。
她想了想。麦纬哲是跟着她上公车,一路坐到这儿,然后一下车,她只知道发呆,他已经去采买过,准备陪她长期抗战?
“你知道的事情真多。”她喃喃说。
“好说。”这人完全不知道什么叫谦虚,洋洋得意地收下了赞美。他一面嚼口香糖,一面痞痞地说:“我还知道你现在肚子饿了,要吃饭。”
被他一说,黎永萱果然觉得一阵饥肠辘辘,还发出咕噜声响——不是她,是他的肚子。他们运动员在集训期间三餐都非常定时定量,时间一过一定会肚子饿的。
“要吃什么……?”放眼望去,四下是一片荒凉安静。
见她终于发完呆、回到现实了,麦纬哲起身伸了个懒腰,舒活一下筋骨。随机摸出运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开始拨号。
“喂,是我。我现在在——”他花了一番功夫解释自己所在地,“有点小事耽搁了,嗯,需要人来接。晚餐吃什么?”
挂了电话,他发现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怔怔望着他。
他对她露出一个自信笑容。好像一切都没事、都不用想太多。
“你喜欢吃清炖牛肉吗?”
她以为来的是教练或队中的工作人员,没想到猜错了。
来的是一辆厢型车,在公车站前面慢慢停住。司机是个两鬓斑白的先生,一双眼睛锐利冷静,浓眉配上鹰钩鼻,看起来相当严肃。
“车来啰!”麦纬哲立刻跳起来去开门,随手抓起她的行李袋往后车厢一丢,然后做个手势,“小姐,请上座。”
黎永萱迟疑了一下,慢慢走向前。司机冷静的眼神直直望着她。
“这是我的私人管家兼司机兼助理,你叫他老麦就可以了。”麦纬哲很随便地介绍了一下,“快点上车吧,我都饿死了。”
上车之后,他陪她坐在后座。她偷偷问:“是你祖父?”
麦纬哲诧异地看她一眼。她居然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也难怪,麦纬哲以及代表队众选手的个人档案她可是烂熟于胸,真的花过时间下去研究的。麦纬哲从小就是让祖父抚养长大;刚刚的诧异,只是没想到“祖父”还这么健朗精神!
车上,他们都没怎么交谈。前座的老麦专注地开着车,直到回到麦家,老麦先生才冷冷开口:“你还没告诉我,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啊!我刚没说嘛?她叫黎永萱。从今天起要住我们家。”麦纬哲宣布。
黎永萱傻眼。这是什么时候决定的?
老麦只是庄严地点了点头,接手她的行李,领头往屋内走。
这是一栋看起来很普通的两层楼砖房,不过一走进玄关,黎永萱就忍不住深呼吸一口。
好香啊!是食物的香味飘满室内。客厅有着很大的LCD电视,前面摆放的除了角落有沙发之外,还有跑步机、健身脚踏车及重量训练器材;再进去就是开放式厨房,另一边是餐厅。
虽然不是很大,但从原木布置到家具、气味、墙上与书架上相框里的旧照片……都让人有种踏实的感觉。
她还站在玄关发呆时,麦纬哲过来轻轻推了她的背一下。“吃饭去啰。”
“先去洗手!”去热菜的老麦远远从厨房发号施令。
洗了手,在餐桌前坐下。菜色很简单,有清炖牛肉汤、两样青菜,以及一看就知道是谁要吃的鸡胸肉。不过,老麦显然手艺很好,鸡胸肉这么无趣的食物,被他用香料调好味、烤得香气四溢,连黎永萱都想尝尝看。
她怔怔地接过麦纬哲直接从炖锅里帮她盛的汤,喝了一口。
饿了一整天,疲惫至极的身体跟心灵,仿佛都被这一碗热汤给抚慰了。
牛肉汤清而有味,调味调得刚刚好,习惯以便当、商业简餐甚至是一杯咖啡打发一餐的黎永萱,真的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是何时喝到这么美味、这么家常的热汤了。
突然之间,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滴落碗里。
老麦惊到整个僵住,麦纬哲则是一转身看她在哭,立刻过来她身边,很冷静地低声问:“怎么了?烫到嘴?我刚忘记提醒你汤很烫——”
“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这汤好好喝。”
听完,老少两人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麦纬哲忍不住又要耍贱,“有这么好喝,好喝到让你哭出来?你以为我们在拍食神吗?”
她不答,径自狼吞虎咽了起来。汤清味美、牛肉炖得又嫩又软,姜丝提味提得刚刚好。没两三下,一碗热汤已经全数进了她胃里。
她抬头,正好又接过老麦盛好的一晚糙米饭。每一道菜她都不客气地尝了,连麦纬哲面前盘中的鸡胸肉都分她吃了两口。
餐桌上的三人各自吃着饭,安安静静。麦纬哲偶尔开口取笑她几句,但嘴巴虽坏,手却没停过地一直帮她夹菜。黎永萱照单全收,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之后,她的脸色明显地好多了,眼神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呆滞空洞。她盯着对面的老麦,好认真好认真地说了谢谢。
老麦点了个头,表示知道了,还是没开金口。
麦纬哲这个苦功做尽的人都没这样待遇,当下很不平衡地抗议:“菜都是我帮你夹的,你怎么不谢我——”
“可是不是你煮的。”她给他一个“住口”的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