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便利商店已近在眼前,她只需过了这条马路便可到达。
左手刹车,右手轮动,几个月的轮椅生活让她练就了一身操控轮椅的好技巧。她改变前进方 向,开始横越马路。路灯在头顶上照着,号志灯在前方闪着,两者在积聚雨水马路的助益下 ,相互辉映的更显光亮。
然而,一道突如其来的光芒却在瞬间抢走了周遭的光彩,刺目的光线让她不得不眯起眼睛, 以手臂阻光。
接着的一切,发生是如此突然,她只听到近距离的一声巨响,然后一股痛彻心扉的剧痛连同 一个强大到足以让她飞离原位的力量,便将她的灵魂整个拔离她的身体。
下一秒钟,她已完全失去意识。
知觉慢慢地回流全身,敖玫君不确定自己现在到底是在医院进行急救,或者还在“原力”公 司中。她的记忆产生了错乱,将三年前与现在混成一团。
她终于记起了一切,记起那个特意被她遗忘了三年的过去,也记起了它所带来的痛苦。
真的好痛、好苦,这也难怪她会选择遗忘,难怪她会在再见到他时记起了一切,她深深地爱 着他不是吗?
时间真的过了三年吗?为什么一切事情对她来说,却像是昨天才发生过的一样?
痛还在,伤还在,连他的脸都与三年前一模一样,丝毫未变。难不成这三年的一切事实只是 一场梦,只要她一睁开眼睛,接续的却是在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之后?
不,不会的。在周遭的空气里,她并没有闻到医院独特的消毒水气味,而她身上更没有疑似 有着车祸后的剧痛,所以那三年的时间应该不只是一场梦而已。
这么说来,她在“原力”撞见他,并突然昏倒的事也是事实喽?
所以,她现在才会躺在这儿。
所以,她才会猛然想起遗失的记忆。
所以,她待会儿一睁开眼,可能就得面对——他?
脑袋在突然间变得一片空白,敖玫君一点也不确定自己应该如何面对他。
对他而言,时间或许过了三年事实上也是,一切都已成了过去。但对于刚刚回复记忆的她来 说,一切就像刚刚才发生遇的事一样,她的心还在痛,她的爱也还遗落在他身上——要不回 来。
三年都过去了,想必他一定也与夏郁蓉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吧?虽说他曾与她结过婚,但未经 注册登记,证人又是路人甲乙,再加上一张随时随地皆可撕毁的结婚证书,要撇清他们之间 的关系应该不是难事才对,当然也不可能会成为他追求幸福的阻碍。
啊,心好痛!
她实在不应该记起这一切的,不然现在她也不会觉得那么痛苦,更不会尴尬的不知该如何面 对他。
如果这一切都没发生,她还是那个曾经失去过一年记忆的她就好了。
如果?! 老天爷,她怎会没想到这一点?只要她继续把自己当成失去记忆的人就好了,反正她周遭的 朋友大多都知道她失去记忆的情况,那么她不认识他也就理所当然了,她怎么会这么笨没想 到这点呢?
OK,就这么办吧。
只要她不认识他,过去的事便没有再提的必要。而自然,他们也没理由再相见,她心痛的次 数也能减少,进而能让她早日忘了他,一举数得。
嗯,决定了,就这么办吧。
她缓缓地睁开眼……
第五章
记忆中独一无二的甜美嗓音突然自身后响起,让易验宬整个人倏然由椅子上站了起来,全身 肌肉紧绷到最高点。
老天!求求你不要跟我开玩笑,告诉我是她,真的是她。
紧张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害怕倒还比较实在,因为他真的受够了那种希望落空的感受 ,那种心脏在恢复跳动后却又突然停止的失落。所以他放慢速度,认真而仔细的感受心跳的 感觉,因为他一点也不能确定,下一次感受心跳会在多久之后。
熟悉的倩影由他眼角跃入他眼中,使他的心跳在瞬间加快了一倍,来不及等待身体的转正, 他的颈子已迫不及待地转动,深深地将她纳入眼中。
是她!真的是她!那个让他踏破数双铁鞋却依然遍寻不着的妻子!
天啊!他不是在做梦吧?
“玫……”他才开口,眼前的她却整个人从他眼前瘫昏了过去。“玫君!”他大叫的冲向她 ,在她的头撞到地之前,千钧一发的将她接进怀里。
而这一幕却看得一旁的许瑞邻和陈经理皆傻了眼。
“验宬,你认识敖小姐?”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将她拥进怀里,又怜又爱的凝视她早已昏厥的 脸,许瑞邻忍不住开口问。
易验宬没有回答,只是将敖玫君整个人抱了起来。
“对不起,许总经理,可以借你的休息室一用吗?”
尽管心中的疑问快将他整个人撑破,许瑞邻还是闭紧嘴巴点了点头。
“谢谢。”
易验宬在他的带领下,将敖玫君抱进总经理室附属的小套房内,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床上。
“需要我替你叫医生吗?”
“如果不麻烦的话。”他的视线没一刻离开过她的脸上,像是这一移就会再度失去她一样。
“当然不麻烦。”许瑞邻又看了他一眼后才离去。
身后门一关,易验宬再也抑制不住的伸手轻抚这张让他思念了三年多的脸庞,她的颊,她的 眼,她的鼻,她的唇……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三年前,除了助她行动的必要接触外,他从未像这样碰过她,而她甚至还是他的妻子。
她的离开是有迹可寻的,因为三年前的他实在太差劲,结婚将近半年,除了道义上的帮助, 他丝毫没有尽到为人夫的义务与责任,还在她主动的亲密举止下落荒而逃,甚至一逃就是一 个星期,把她一个行动不便的女人丢在家里。
如今,她的脚好了,是遇见了什么名医,或者是全靠她个人的努力呢?
亲眼目睹过她的决心与毅力,他不以为这点不可能,只是在这期间,她一个人又吃了多少苦 ?
瘦削的脸庞,苍白的气色,在他记忆中,除了他们初识的那一段期间,她的气色是不错的, 其余时间她似乎都是瘦削多过丰腴,苍白多过红润。
这,又是他为人夫的另一条罪状。
三年前,当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踏进阔别了一个星期的家门时,他完全没料到等待在他眼 前的只剩空屋一栋。
他承认没见到她时,他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接着手机内的留言则让他完完全全的忘了她, 并抑制不住兴奋的立刻回电给夏郁蓉,表示他愿意见她,并暗示愿意与她重修旧好。
他是多么的深爱夏郁蓉,他一直这样以为,然而事实上呢?
他之所以会接受敖玫君,是因为她长的像夏郁蓉,然而除了第一次再会的见面之后,他开始 不能自己的在她脸上寻找玫君的气韵,以及喜、怒、哀、乐,还有玫君为他烧饭时的专注, 为等待他赞美时的紧张,为他卸去她衣裤时染上颊的薄红。
直到那时,他才知道玫君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占据了他心中一块位置,至于那位置有多大, 他当时并不清楚,他只知道当她由槁木死灰变得积极进取时,他那早已随着夏郁蓉而走的笑 容再度回到他脸上;当她开始为他烹煮晚餐时,他每天上班后总是迫不及待的等待下班;而 当她不小心被烫到时,他直觉的紧张与害怕也不是作假的,也正因此,他才会霸道的不许她 再进厨房。
这些,或许他都是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的,然而在他们相处的最后一晚,当她要求他与她做爱 ,以及在半夜贸然爬上他的床时,老天,当时的他怎还能欺骗自己对她没有半点男女之情?
他之所以落荒而逃,逃避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因为他竟然想要她!
终于良心发现,在她离家后不知过了第几天,开始寻找她的踪迹。
他一直以为一个行动不便的女人应该很好找,因为她没有家人,能去投靠的也只剩下寥寥无 几的朋友,没想到这一打听,根本没有人知道她的去向。
生平第一次感到茫然不知所措,他无法想象行动不便的她,一个人在外头要如何生活,尤其 在他又如此深深地伤害她之后?
他一个人待在屋内想象她现在在做什么,人在哪里,而与她共组家庭这半年来的点点滴滴, 却不断地侵扰着他。
思绪间,他像是看到她在厨房为他打理晚餐;像是看到她推着轮椅迎向他微笑地说着“你回 来了”;像是看到她关心的凝望着他,有一句没一句的企图解放他为公事而积压了一整天的 心情……
还有像是看到她以伤心欲绝的眼神紧瞅着他,最后却强颜欢笑的以一句“没什么”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