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她再次问。
“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
她摇头,脸上表情不像做假。
他的眉头愈拧愈紧。“杜擎,我是杜擎,你记起来了没有?”
“杜擎?”她一副想不太起来的样子。
“你忘记我了?”双目在一瞬间危险的眯了起来,他瞪着她,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怒气。
“你少骗我了,杜擎才不是长这样。”
眉头瞬间松弛下来,原来她没忘记他。
“我不能长高长壮吗?”下巴微微地向上抬起,他狂声道。
“长高长壮?问题是你们俩根本长得一点都不像。”
他不悦的问:“哪里不像?”
“脸。”
“脸?”不由自主的摸摸自个的脸颊,在这一年内除了丰腴、成熟了些,他并无任何变化,他怀疑的盯着她说:“你看清楚一点。”
“我已经看得够清楚了。”她百般无聊的瞄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宁愿选择面对十年如一日的人工池塘,也不愿面对他。
这是什么态度?从认识她的那一刻起,不管他如何漠视、逃避她,她总有办法阴魂不散的出现在他四周,并且引爆他体内的怒气,怎么可能才一年不见,她就完全对他不理不睬?
曾经,他怀疑自己在卧龙堡的势力范围内,是不是可以不受邪恶魔女目光的环伺,平静的度过一天?结果,机会就在眼前,他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既然她认不得现在的他,那么便表示她绝不可能再玩到他头上来,从此他可以不用再提心吊胆的担心她会从哪里冒出来整他,可以专心的与祁霁龙谈天说地,与师父学武,还有抵抗体内顽强的病魔。
为了美好的未来与可期的前景,他该欢天喜地的立刻转身离开,可却不知何时被鬼附了身,双脚完全不由自主的走向她,站定在她后方。
“喂!”他叫她。
等了半晌她都不回头,他只好绕到她面前去。
“小……”才开口,双脚未站定,一双魔女之手突然朝他伸来,然后用力一推,他顿时失去平衡向后倒去,下一秒钟整个人已遭池水灭顶,而耳边则隐约可听闻——
“哇哈哈,一年不见你怎么还是那么笨,简直笨死了,哈哈……”
魔女!魔女!他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会遇见她?
咕噜咕噜,好难过,水进到耳朵、鼻子、嘴巴里了,他没办法呼吸了,他要溺死了,救命——救命——
“救命!”随着一声隐含痛苦与挣扎的惊呼声破口而出,杜擎倏然睁眼,由床上跃身而起,他全身紧绷,脸上、额际布满了一颗颗惊吓的证据。
魔女……
他无缘无故怎会又梦见那个小魔女?这……会不会是某种不祥的预警?因为他完全未理恩人们的希望与暗示,一走了之?他一脸惊疑不定的忖度着。
不,不会的,这应该只是一个单纯的恶梦而已,他实在没有必要反应过度才对,更何况在他们期盼的双喜临门中,至少他也替他们成就了一桩喜事,成全了他好兄弟祁霁龙和他宝贝小妹的婚事了,不是吗?
不,不会的。
轻摇了下头,他抬手抹去额上的汗水,同时间听到外头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
才三更天?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再睡一会儿吧!他躺回床上,闭上眼睛,曲起双臂枕在脑下准备入睡。
宁静的深夜最适合入睡,当然,那是说如果屋顶上没有传来那小心翼翼的脚步声的话。
双目一张,在黑暗中有着一道的的的目光,随着屋顶上移动的脚步声而动,直到那人越过他睡房的屋顶,朝南侧迅速的前进,他这才一跃而起,小声的推开房门走出去,并反手关上。
眨眼间,他身形一晃,轻巧的飞上了屋顶,朝暗夜访客消失的方向直追过去。
天色一片昏暗,星星在天上闪烁,四周一片寂静无声。
+ + +
客栈人来人往,人声鼎沸,人人都在谈论着昨晚城中首富被杀的案件。“喂,你听说没?”
“钱家大老爷被杀的事对不对?”
“是呀,现在城里大家都在传,也不知道是真的还假的?”一群人围坐着喝茶闲磕牙。
“假不了,你没看到今儿个一大早,有多少差爷进出钱家大门吗?听说呀,是一刀毙命呢,这凶手实在有够心狠手辣的。”
“不过话说回来,钱大财那人为富不仁,不仅对府里的下人刻薄出名,还曾多次仗着自己的财势,强迫人家年轻姑娘供其一逞兽欲,活该被杀。”
坐在窗边的杜擎在听到他们的对话后,忍不住轻挑了下眉头,同时瞥眼看向僵坐在他正前方面色冷漠的男子。
看来他没有骗他,那人的确是死有余辜。
“喂,你这句话可别被差爷听到了,要不然被误认为凶手可就惨了。”那桌人继续谈论着。
“你当差爷就可以胡乱抓人吗?要抓人也要有证据,况且,听说钱家仆人有人看到凶手。”
“什么,有人看到凶手了?”
听到这儿,杜擎再度瞄了对面男子一眼,只见他完全面不改色,似乎早已将生死置之于度外。而这便是始终令杜擎想不透的事,一般杀了人被撞见,要不逃命就是杀人灭口,而这人却对自己视而不见,并在离开命案现场之后,选了一处悬崖峭壁,准备自尽。
从未见过比他更怪的人,所以他忍不住出手救了他,而他竟就这么不发一言,犹如行尸走肉般的随他唤来使去。
“那么凶手是谁?长得是何模样?”那桌人的对话没停过。
“听说是瘦瘦的,不高,年纪很轻,皮肤白白的,长得还挺不赖。”
“喂,你怎么会这么清楚呀?”
“你不会忘了,帮衙门画人像的画工正好住在我家隔壁吧?事实上,今儿个一大早,阿伯就已经到衙门去把凶手的画像给画出来,相信再过不久,大街小巷就会贴满。”
画像?杜擎微愣了一下,却见对面的他唇边竟然浮起一抹笑?!
天啊,真是令人匪夷所思,有人会在知道自己即将成为官方通缉犯后,还笑得出来的?
“你还笑得出来?”忍不住,他朝他脱口道。
对方第一次对他的话起了反应,转头正视他双眼。
而杜擎也是第一次发现到对面的他有一双即使是女人也比不上的秋水明眸。
“为什么笑不出来?”不同于昨晚他说死者死有余辜时低哑的嗓音,现在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乍听之下有些雌雄难辨。
“你应该知道,只要告示板上一贴出你的画像,你人头落地可就指日可待了。杜擎挑眉说,怎知他在听了之后反倒微笑了起来。
“我知道。”
眉头紧蹙,杜擎若有所思的盯着他。“为什么我有一种感觉,好像你根本就视死如归?”
他无言,但过了一会儿,又轻轻开口道:“告示板最迟下午就会贴上画像,你若不想被人视为与我同伙,奉劝你最好离我远些。”
“你在担心我的安危?”杜擎颇为意外问,“真是奇怪,照理说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手,是不会有良心到担心他人安危的,怎么你不是?”
“我不想拖累无辜者。”他面无表情的说。
“无辜者?对了,就是我。”杜擎哂然一笑,一双眼则紧紧瞅着他看,“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把将你掳来,为了防你自戕还制住你武功的我归类为无辜者,那么到底那个被剖了心的人到底是犯了什么大错,让你这么恨他,要他拿命来偿?”
对方面无表情的脸在瞬间冷了下来。
他不再开口说话,杜擎反倒愈来愈好奇。
看他的年纪不大,大概不到二十岁,长得又是一副白面书生样,怎会与年近六旬的被害者结怨?尤其他虽会武,功夫却不怎么样,竟还敢只身潜人人家家里杀人,这分明与自杀无异,谁不知一般稍有财势的人在家里多会请些护卫、保镖之类的人,而他却毫不畏惧,这到底该说他胆大呢,抑或者早已将生死置之于度外?
愈想愈觉得他身上充满了疑点,尤其是视死如归这一点,更是让杜擎百思不得其解。
他知道在江湖上有组织专门培训死士、杀手之类的,他们向来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原则,倘若不慎落人敌人之手则以死来解脱,然而以他三脚猫的功夫,是绝不可能与那些组织扯得上关系的,那么为何他在手刃仇人后,还会一心想死?
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杜擎愈想愈是迷惑,其实他根本不必考虑太多,所谓杀人偿命,既然他亲眼看到他杀人,那么他只需将人交给官府,拍拍屁股即可走人。可是怪就怪在这一点,虽然他亲眼看到他杀人,却完全不想将他交给官府,反而莫名其妙的想帮他。
帮他?他究竟想帮他什么呢?
难不成还帮他逃命,帮一个杀人凶手逃避官府的追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