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凌松阁不仅是禁区,也是一幢独立别院,这种几近冷战的氛围,只有两人独享。
秦依依也发现阎羿真的很爱独处,一人看书、一人练拳、一人吃饭,极为享受孤独。还好她有个好公公,猜到儿子对她可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特别将她请来厅堂安慰开导一番。
“这桩婚事是羿儿他娘私下进行的,我也被蒙在鼓里,说真的,连我都火冒三丈,更何况是羿儿。”
秦依依看着第一眼就让她尊敬信任的公公,虽然他一身锦衣华服,但面容沉稳慈善、态度和蔼可亲。“请爹放心,我没有余力伤感,因为我要把所有的精力用在让将军认同我上面。”
阎东京先是诧异,随即一笑。是个至情至性的姑娘啊。“好,有什么需要爹帮忙的,不要客气。”
她眼眶微微一红,“谢谢爹。”
“还有,羿儿回来的事别在外头说,免得一堆贺客上门,让他无法休息。”
“是。”
“另外这是给你的。”他从袖袋里拿出一包银两交给她,“买些自己用的、穿的,以后每个月爹会交代帐房固定给你一笔钱。”
“不用的,”她急急摇头,“我没有需要花用的地方。”
“收下吧。”
在他坚持下,秦依依感激的收下,稍后也是在公公的指示下,由丹红和丹紫陪着她到长安大街去逛逛。
这一路上有绸缎、胭脂水粉、珍珠首饰、糕饼美食的店,但在熙来攘往的百姓们惊艳的目光下,她没走进其中任何一家,反而往传统市集走去,很阔气的买下鱼肉蔬果,两个丫鬟虽然错愕,但还是大把大把的擒回去。
只是,让她们二度惊吓的是,二夫人竟一头栽进从没开过伙的凌松阁威望,当起厨娘来。
瞧她迅速的抱起袖子,生火起锅、剁肉杀鱼,忙来忙去的好不俐落,她们的眼睛也跟着转来转去,几乎要看花眼了,终于——
“呃,二夫人,这里又热又不舒服,你别再忙了啊。”
丹红揉揉眼睛,回了神,连忙上前要接过她手上的勺子,但忙着翻炒锅子的秦依依笑着摇头。
“我自己来,这是我习惯做的事,还有,你们不是说将军不喜欢这里有人来来去去的,你们就别伺候我了。”
“可是我们就是被派来伺候你的。”丹红说着,丹紫也连忙点头。
秦依依将勺子放在锅房,盖上锅盖焖烧卤肉后,这才朝两个清秀的丫鬟嫣然一笑,“我就不跟你们客套了,我本来就是穷苦人家出身,要我突然当起凤凰,我也当不来,你们就让我自在些吧。”
看着那诚挚含笑的眸子,两人互看一眼,朝这个平易近人的主子一笑。“好吧,不过二夫人有什么需要一定要跟我们说。”
“嗯。”
为了方便做事,秦依依还回房卸下身上的华服和饰品,挑了件最素雅的束腰襦裙,回到厨房汗流浃背的又炒又煮,一备好行膳就立刻端去书房。
“将军,用膳了。”她将托盘上的饭菜一一移到另一张小桌上。
她一看就是从厨房走出来的,袖子卷起,额上泛着油光,但笑得很灿烂。
他蹙眉,放下手上的毛笔。“你做的?”
她用力点头。
他走过去坐下,接过她为他盛好的饭,拿起筷子,夹起其中一道鸡肉咀嚼,这鸡肉吃起来不油不腻,软嫩适中,而另一道卤肉一入口,香甜肉汁便充溢口中,他讶异的发现她竟有一手好厨艺。
“好吃吗?”她充满期待的看着他。
他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她开心一笑,“我下回——”
“下回不要做了,你不是来当厨娘的。”
她笑容一僵,直觉反问,“那我来做什么?我可以请教将军吗?”
他眼眸冷光一闪,放下碗筷。“如果觉得委屈,你可以从我的视线离开。”
看着他那又冷飕飕的眸子,她在心中告诉自己不可以躁进,这个男人根本不了解她,也不认可她的身份,她只能以时间来证明她是真心待她好的人。
“你吃吧,我去忙别的事了。”
她很快的走出去,又从厨房里备了一份饭菜端去给公婆。
可是公公出门了,婆婆却跟自己的夫君一样——
柳月冷冷的看着她,“下回别做了,还有,你要伺候的是羿儿,没事别跑来这里,羿儿不喜欢下人在凌松阁进出,你就待在那儿让人随传随到。”
“是。”她哽咽应声,感觉又被人当头浇下一盆冷水。
于是,她端着原封不动的饭菜回到凌松阁。
她强忍着泪水,要自己坚强。
只要她持续努力下去,一定会有人看到她的真心的。
这么一再自我安抚后,翌日,她成了书僮替阎羿磨墨,也替他递热茶、备水果点心,反正只要能帮他做的事她都做,他到哪里她也一定跟着,就算被外人当在丫头,她也不在乎。
她一定要让他看到她的努力,得到他的认可已是她奋斗的目标了。
每天一早她都会替他准备早膳,再打好温水让他洗脸,接着踮起脚尖为他着衣,然后蹲在他身前伺候他穿鞋……
但即使她再温柔用心,被伺候的阎羿仍是面无表情。
他静静凝睇着她,本以为她做了几日婢女便会放弃,没想到她倒有耐心。
只是就算她天天围着他打转也没用,对他而言,硬被塞来一个女人,他就是不舒服。
“我不习惯让人伺候,而且你也没有必要睡在椅子上。”
他开了口,一连几天也许是忙得太累了,她几乎是头沾桌子就沉睡了。
她笑道:“我不想去别的地方睡,就算这里平时没什么下人走动,我也不想在某天上街时,听到有人说我这个刚进门的小妾已经被打入冷宫了。”
“随你!”反正腰酸背痛的人是她。
她不以为意道:“其实我早习惯了,这十七年来我在椅子睡的时间比在床上睡的时间还要多。”
“你想唤起我的恻隐之心?”
“没有,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很能适应环境,而且是个有心人。”
“你做的一切对我而言都是白费的。”
她微微扬起下颚,不屈的道:“你拭目以待。”
她的顽固令他不悦。“我要的只是简单平淡的生活,不想也不需要一个女人来制造人生高潮。”
凌厉的黑眸妄想逼她退却,但他不知道她也身经百战,虽然不是在烽火漫天的战场上,但颠沛流离的生活已将她训练得百折不挠。
“我会尽可能的成为你要的那种女人。”她坚定的语气里有着无形的承诺。
他黑眸一凛,对上她那双毫不退缩的眼眸,看着她不驯的再次抬高下颚,心中有种说不清的异样感觉。
好,他就拭目以待。
第3章(1)
由于阎府上下都被交代不得让外界知道阎奕已先回来的消息,免得前来巴结奉承的贺客让他无法休息,所有阎奕自己也未曾踏出大门半步。
不过这并不代表没有大礼送来。
这天,一箱又一箱的珠宝、香料、象牙送进阎府,这些全是异族进贡给皇室的,但在皇上的指示下,以“新婚贺礼”名义送达。
阎家一家老小在接旨谢恩后,秦依依才从公公口中得知,其实皇帝回赠给异族的绫罗绸缎都是阎家所出产,阎家的“云缎坊”就如官办作坊。
“我可以去看看吗?”她从小就对布匹染坊有着莫名的喜好。
“把你的丈夫伺候好比较重要,他人都走了,你注意到没?”柳月冷冷的一句话就将她脸上期待的笑容给打掉。
“是。”她尴尬的连忙离开。
阎东京皱眉看向妻子,但她什么话都没说,直接转身回房,一如她这几日的疏离。
阎奕早已返回凌松阁,这桩婚事让他跟母亲的关系降至冰点,父亲居中也感为难,秦依依则成了被刻意忽略的第三人。
也因此府内仆佣们私下嘴碎,说将军不喜欢她,连夫人也看她不顺眼,甚至传出她比较像丫头不像妾的流言。
秦依依的确有韧性,她认为自己既然嫁人了,阎府就是她一生的归属,何况那个人本来就是她想共度一生的对象,她会努力让他接纳她。
这天一如往常,她提着热水从厨房要走到寝房,却看到阎东京就站在房门口。
“呃,爹。”她连忙将水桶放下,朝他行礼。
阎东京绷着脸,注意到她手上的厚茧,正巧阎奕也从书房回来。
“爹,有事?”他不解的看着脸色不悦的父亲。
秦依依一见他点头,提起水桶要进房,好让他们父子谈谈,但——
阎东京制止了她,“你到弈儿面前,张开手给他看。”
她一听就猜到,他必定是听到她像丫头的流言,张口想解释,“其实我以前就——”
阎东京一记冷峻的眼光扫来,她话就说不下去,乖乖的走到阎奕面前,缓缓的摊开手。
阎奕黑眸瞬间闪过一道惊愕,他不知道她一双小小的手掌上竟然有这么多厚茧,霎时他觉得有些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