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是你合成的?”白聿鑫口气不善地问。他是个高道德的男人,无法忍受这种事,即便她是原始受害者。
“如果当时我操作电脑的能力有这么强的话……很可惜,那是张真实的照片,有一天我留在办公室里加班,心念一动、偷偷打开她的电脑,在里面找到的,那张照片将让她在半个月以后升上组长。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她以为自己会做的事,别人也会做。”
“你的行为很差劲。”
向秧秧反驳,“她对我做的就不差劲吗?那不是我的错,只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她别对我使坏,我也不会对她耍心机。”
“你可以换好一点的做法。”
“什么做法?对她道德劝说?哼!”她不屑。
“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根本不必插手。”
“你没见过坏人飞黄腾达吗?你还以为这是个好人有好报的世界?你知不知道我爸的第三者穿金戴银,钻戒亮得可以拿来当探照灯,而我妈守住一个有名无实的婚姻,过得紧衣缩食?
白聿鑫,你是我难得碰到的好人,对人好、没有目的,别人对你坏,你也不使坏心眼,和你这种人做朋友很安心,因为不必担心哪天翻脸你会掀对方的底,但世界上像你这种人很少了,因为要活得好,就必须够坏。”
“你说我的好话有没有目的?”
“你说呢?”向秧秧笑了。她越来越爱和他说话,谈谈真心、无需防备的感觉真不坏!
“有,你想要我的茶叶。”白聿鑫也跟着笑开。原来和坏女人,他也可以相处得不赖。
“唉,你已经把我这只笑面虎摸透透了,我以后要怎么在你面前做戏?”她故作哀怨的说。
“我很多年前就摸透你了。”
“我们有这么长久的交情?”她讶异。
“黎明高中,二年二班。”
“你……是我的同班同学?”她翻身坐起,看着他的五官回想当年,完全没印象,她想他不是她的同学。
“我是卜学英的儿子。”
“卜老师!你是卜老师的儿子?怎么可能!”她一惊,跪起来拉住他的手,忍不住满肚子兴奋。
她的手软软的,不粗,那不是一双会做家事的手,但她的确很会做家事,她的手和她的性格一样矛盾。他没甩开她,就由着她握住。“为什么不可能?”
他真的超孤僻的!知道这种事,还能留那么多天不说。
“我的意思是太巧了嘛!告诉我,卜老师还好吗?她是我最喜欢的老师,她常鼓励我好好念书、出国深造,是我所有老师当中最看好我的。”
“她很喜欢你,她已经退休了,在医院里面当志工。”
“有机会,我要去拜访卜老师。”
“我会告诉她。”
“你是从卜老师嘴里认识我的吗?”向秧秧、向冉冉、向晚晚,这是不容易遇到的撞名。
“我见过你一次。”他反手握住她,是下意识动作,因为她的手冰透,而他是乐于分享温暖的好家伙。
“什么时候?”
“你和一个有男朋友叫做强强的女生在吵架的时候。”
“那个啊……”她印象深刻,那是她人生第一次挨打。“你看到了?”
“对,你很刻薄。”
“但我的话是对的。那个女生叫做李淓,后来强强离开她,她念完大学进入我们公司,成为我的手下,她不肯和我合作共创佳绩,所以在我到这里出差之前,把她踢到总务部去。”
“你真不怕得罪人。”
“要成为坏女人,第一步,就是不能怕得罪人。”
白聿鑫笑笑,问:“从那个时候起,你就不相信爱情?”
“对,是我父亲教会我的。你可以相信金钱,它会因为你的努力越积越多;你也可以相信房子,它会帮你遮风挡雨;你更可以相信一部电影,因为你明白它是虚构的,顶多能影响你两个小时的情绪,不会伤害你十年二十年,或你的一辈子。只有爱情,不能信。”
“有这么严重吗?”
“我母亲是音乐才女,追她的男人排队可以绕校园好几圈,但她相信爱情,放弃学业,结果呢?她的丈夫背叛她不打紧,还利用她缺乏谋生能力,用经济压力逼她离婚。这是哪一国的爱情?想当年,他们可是亲戚朋友眼中的金童玉女。”向秧秧嗤笑一声。
“所以你不谈恋爱、不结婚?”
“对,我要靠自己生存。”
她说对的口气那样笃定,笃定得他一阵无缘由的心疼。“不怕寂寞吗?”
“只要我有够多的钱,可以花钱买男人来填补时间空间。”
“一辈子很长,等你老到走不动,会后悔年轻时没找个人来陪。”
“你怎敢确定夫妻能够陪对方一辈子?总会有一个人先走、一个人留下,与其到时候再来习惯一个人的生活,倒不如从年轻就学着一个人生活。”
“你真的很没有安全感。”
向秧秧笑答,“或许吧。”
这个笑容里面全是真心,没有假意,于是他发现,她全真的笑容,很美丽。
他们继续说话,这对孤僻的白聿鑫而言相当不容易,他从不说废话的,可向秧秧就是有本事让他说过一句又一句,说到她累了、沉沉睡去。
他下床、抱起她,发现她身子冷得像支冰棒。不肯装可怜扮示弱吗?这样的女生只会辛苦自己。
她在他身旁,已经熟睡了,却还是会自动找到热源,那是本能。
一点、一点,她偎近他身边,脸靠上他的肩,双手抱住他热热的手臂,把脸埋进他的枕头里,睡得很惬意。
若干年前,也有个女孩像她这样,说没有他的体温就睡不着,每天晚上都抱着他睡,每个清晨,在伸懒腰之际,对他说:“阿聿,我前辈子一定做了很多好事,不然怎么能追到你?”
她说过几百次爱他,但她完成梦想之后,突然发现,爱他是一种莫大负担。
她要走、他便让她走,没有牵牵绊绊、拉拉扯扯,朋友说那是他爱她不够,但他明白,这个说法是错的。他爱她很深很深,只不过,有些爱情就是会结束,勉强下去,只会辛苦对方和自己。
他努力不怨怼,却无法阻止自己不相信人性,他尽力原谅对方,可是却饶不了自己,他知道自己是很怪的男人,但他无法改变。
这个晚上过后,他和向秧秧才算有了真正的沟通,他们越来越能聊,他再不是她初识时的闷葫芦,而她不再对他施放虚伪笑容,他们渐渐地,在心目中给对方留了一个名为“朋友”的位置。
第6章(1)
向秧秧的车子昨天就回来了。
新轮胎、新烤漆、新雨刷、新车灯,只差没有换一台新车给她,于是,她很清楚自己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
昨天忙得很,她上菜市场,给白聿鑫卤了一大锅卤味,让他可以吃上七、八天,再腌泡菜,让他不至于过度虐待自己的肠胃,她还烤饼干、做面包、洗水果、剥水果,做一大堆水果冰棒。
她不只把他的冰箱塞满,还在晒衣场上风干香肠,她怕他饿死,很怕。
忙过一天,晚饭时,没忘记叮咛他,她已经把炒饭分成三大包冷冻起来,想吃的时候送进微波热一热,而红烧狮子头也可以比照办理……
她一边唠叨,一边想着还有什么事没交代时,眼光落在桌面的一纸合约上,天呐!是她想要的五百斤茶叶!她高兴地大叫大跳、绕着他转圈圈,还抱住他的脖子、在他颊边献上热吻。
白聿鑫害羞,想把她从自己身上拔下来。
可她打死不肯,直在他耳边囔囔,“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你不准甩掉我、我也不会甩掉你,我们当一辈子的朋友,你说好不好?”
他哭笑不得,只好冷冷地恐吓,“向秧秧,你给我下来!”
她挤眉弄眼装小丑,才从他身上慢慢下来。无所谓,她早就习惯用热心贴他的冷脸。
今天一大早,她就起床洗被单、洗枕头套、洗厨房、洗客厅、洗卫浴,且不管他是不是在工作中,她都孤注一掷、非要打扰。
她要在离去之前,把屋里能洗的东西通通弄干净,因为她心知肚明,他有严重的洁癖。
中午,她为他做一顿饭,香喷喷的麻油鸡饭,他一样吃了好几碗才放下碗筷。
她清洗好碗盘,他帮忙把行李送进车子,她没坐进驾驶座,反而绕到他面前。
要走了耶,有些淡淡的舍不得在心里发酵。
“这条森林步道我已经走得很好,不会摔跤、不会勾破丝袜,也不会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勾起他的手,向秧秧低着头说。
“我知道。”她的不舍他知道,因为他胸口压着掖着藏着的,也是和她一样的不舍得。
“我不会在森林里面迷路,甚至可以分辨五色鸟和乌秋的叫声。”
“我知道。”他知道她的适应力良好,才在他的屁股后面追几遍,就追出一张森林GPS导航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