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伤口在后脑勺上,所以她得趴着睡,那侧着的玉颊自然不如往昔那般粉嫩,反而透着一股没有血色的苍白。
望着向来活蹦乱跳的她,突然没了生气地躺在榻上,他竟觉得自己就要窒息。
怎么会这么在乎呢?
其实这个问题他早问了自己不下百次了,可是每每总是没有答案。
最后只能归结于,恐怕是老天瞧他的日子过得太平顺,才刻意让她来磨他的吧!
厚实大掌超乎轻柔的拂去她颊畔那顽皮的发梢。
她很美,但那并不是她勾动他心弦的原因,如果说两人细水长流般的相处让他习惯了她的存在,那么她的倔气和眸中总是闪耀着的神彩,则让他移不开眼光。
喝!
荆灵香眸儿一张,三魂七魄都还未归位,就乍见他坐在她榻旁,一双眸紧紧的凝着她。
他……他想干么?
难道他想圆房?!
这个猜测一窜入脑海,她整个人跳起来往角落缩去,只盼自己能缩成一颗球,离他有多远是多远。
可是,人才刚动,后脑勺就泛起一股疼,痛得她眼泪迅速凝聚。
「我的头……疼啊……」双手下意识的就要往后脑勺揉去,只盼减缓些痛楚。
但她的手还来不及伸出,就有只大掌先窜至她脑后,护住那伤口,不让她轻举妄动。
「你这儿破了个洞,别乱揉,要是又渗出血来,就不好了。」他那轻柔的语气,教荆灵香微微一愣。
受伤?!
她怎么会受伤,她明明记得自己从风雅居出来之后,就在街上毫无目的闲晃着。
啊……她想起来了,那时她莫名其妙的挨了一记闷棍。
「记得是谁伤了你吗?」
「不晓得,那人好小人,是从背后偷袭的。」被偷袭的气愤,让荆灵香忍不住鼓起腮帮子。
「没关系,我会替你找出来的。」看着她那气呼呼又完全忘了要躲他的模样,赫连又槐不觉莞尔,很自然地柔声许诺。
敢动他的女人,就要有承受他怒气的心理准备。
「嗯!」这一应许、一接受之间,自然得像是两人不曾对立,直到意识到他那太过于亲近的气息,荆灵香再次像拱起背的猫一般,戒备起来,方才所有的闲散舒适瞬间消失无踪。
「你……你走开一些。」
被他搅得心绪大乱,她忍不住伸手推着,但手却被包覆在一双巨掌之中。
「咱们是夫妻,本来就该亲近的,不是吗?」他理所当然的道,语气甚至带点骗小孩的轻哄。
「可我不想跟你亲近。」皱起柳眉,荆灵香的声音和表情都难掩抗拒和紧张。
「给我一个理由。」
「因为你害死我爹。」这个理由够了吧!
「是我亲手杀了他吗?」他逼问,高壮的身躯继续不客气地往她压过来,害得荆灵香即使已经缩到最角落,仍免不了肌肤相亲的命运。
感受着他热烫的肌肤,她的心蓦地小鹿乱撞起来,气息更是开始不稳。
极度的不知所措让她忍不住伸手推拒,可是不论她怎么推,甚至因为用力而牵动到头上的伤口,就是无法撼动他一分一毫,反倒是长手长脚的他,轻而易举的就将她给纳进怀抱之中。
拢起她抗拒的双手,赫连又槐轻易地让她无法再挣扎,只能气闷地待在他要她待的位置。
「虽然不是你亲手杀了他,可是你们赫连家逼得他走投无路。」
「你怎么不说是你爹咎由自取,非硬着脾气和赫连家一较长短,却忘了估量自己的能力?」
当年那件事,他早已查过,他爹做得不算绝,甚至在灵香她爹破产时,留了条活路给他,是灵香她爹硬脾气的不肯接受,才会走上绝路。
现在想想,灵香这硬脾气,完全就是得自她爹的真传。
「你……」让那质问弄得一阵语塞,半晌荆灵香气呼呼地嚷道:「现在事过境迁,你想说什么脱罪都可以。」
「那你是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赫连又槐简单的几句话,又堵得荆灵香哑口无言。
是,她是知道爹的事不能只怪赫连一家,所以她的要求很简单,就是离开他、离开赫连家而已,为什么他不肯成全她?非让她夹在娘与他之间,那滋味有多煎熬这个男人想必不明了吧!心火猛起,愈想愈委屈的荆灵香,张口就往赫连又槐的手腕咬去。
她死命的咬着,直到尝到一丝血味,理智才稍稍回笼。
松了些力道,她悄然抬眼,看着赫连又槐那连眉都没皱的模样,一整个心虚起来。
她悄悄地松开牙口,咽下和着他血的唾液,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应该很生气吧!
她这样三番两次的伤他,以他那傲然的性子,一定很想扭断她的脖子吧!
虽然想要抬头挺胸,告诉他,她才不怕他,可是真临到头来,看着面无表情的他,一颗心还是不争气地卜通卜通乱跳着。
瞧着她那惊惧的模样,赫连又槐轻轻抬手,在她的惊声尖叫中,将她再次揽回怀里。
「睡吧!」语气带着些几不可辨的笑意,然后将她不断想要钻出的脑袋瓜按进锦被中。
她受了伤,需要休息,关于两家的仇怨,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讨论。
「你……你……你……」在他的气息包围中,她试着想开口。
「你若还有精神,那可别浪费在说话上,不如咱们来圆……」
圆房两字还没有说完,荆灵香已经吓得紧闭双眼,就算满心的疑惑让她怎么也睡不着,可那眼皮跳啊跳的就是不敢睁,生怕她要是一睁眼,那男人就有借口可以同她圆房。
放心吧,只要你拒绝得够坚定,他不会硬逼你圆房的……
屠硕雅那信誓旦旦的言语冷不防在她耳际响起。看来那家伙还真了解他,他究竟是谁啊?
头一回,对屠硕雅从来没有任何怀疑的她,开始好奇起他的身份。
还有究竟是谁竟在大街上偷袭她?
而赫连又槐又为什么一改以往的高高在上,还对她这般的……温柔?
种种疑问伴着他传来的沉稳心跳,原以为自己不可能安眠的她,竟奇异的坠入黑甜乡中。
命中带煞!
有没有搞错啊?
要是她真敢在赫连老爷夫妻面前这么说,那不是硬生生砸了自己的招牌吗?
当初可是她拍胸脯挂保证荆灵香能替赫连又槐挡灾挡煞,才让赫连家接受了这个出身不好的丫头。
现在,这丫头却要她去赫连家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说她一时不察,搞错她的生辰,其实她命中带煞。
这法子,也亏她想得出来。
眼神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柳青风瞪着荆灵香,直觉想要伸手探探她的额际,看她是不是病糊涂了。
她到底知不知道,如果她被赫连家以这个原因休离,那么放眼京城,只怕再也没有哪一户人家敢要她了。
「对,你没听错,我就是要你这么说。」
这也是硕雅教她的,赫连又槐是赫连家的独苗,当初赫连两老既然会因为仙云大师的说法,舍弃门户之见让儿子娶了她,那么一旦他们知道她命中其实带煞时,也绝对会为了宝贝独子的小命,将她请出门。
但这话她说没用,得要当初的媒婆柳青风说才有说服力。
「这可不行!」
那赫连家可不是简单的人家,要是被他们认定她是蓄意欺骗,她的小命还能在吗?
「不行也得行,你忘了你儿子的酒楼了吗?」她也不想如此咄咄逼人,但为了离开赫连家,她没有选择。
尤其是最近赫连又槐的举动愈来愈令人难以捉摸,不但不似以往那般三、五天便要出趟远门谈生意,甚至常常晌午才刚过,就忙着往她的房里钻。
底下的人也眼尖,一察觉到主子对她这个童养媳的重视,就连送来的膳食都跟着变好了。
日子过得愈舒适,她的心里就愈不踏实,想要离开的想法也就更加的强烈。
「这……」一想到儿子的前途,柳青风语塞了,但仍不忘努力的想要说服荆灵香,「我若这么做,砸了我的招牌不打紧,你自己也可能受到牵累,就算到时如愿以偿离开赫连家,可是难道你这辈子都不嫁人了吗?」
「你不用管那么多,反正我要你就照我说的话做,明儿个赫连老爷、夫人就要远游归来,我要你明儿个就去说。」
「我……这……」即使柳青风可以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但是她依然忍不住犹豫起来,不敢应允。
「你可别忘了你儿子的前途。」神色一凛,清亮大眼倏地一眯,迫人的气势顿时流泄而出。
「这样吧,你若是答应帮我办这事,我保证不动你儿子的酒楼之外,还再给你五百两。」
这招可是她从赫连又槐身上学到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她就不相信,这样的条件,柳青风还能不屈服。
「你……哎呀!」这真的是左右为难啊!
尽管多不愿砸自己的招牌,但是儿子的前途可是更加的重要,更别提还有那白花花的银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