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问的是,为什么明明活着,却不肯回家,让他们的娘亲绝望得只能靠着恨意支撑的活下去。
她要问的是,为什么明明活着,却不让他们知道,让她得为一家的生计,嫁进赫连家当童养媳,然后换来娘亲的不谅解。
她更要问,为什么回来了却不说,还用一个陌生的身份接近她。
「因为我要报仇!」
那痣是他故意让灵香瞧着的,他要她记得他,记得她该恨赫连家,记得她该替刑家讨回公道。
如果她记得又能为他所用,那么要让深爱着她的赫连又槐痛苦又有何难。
早在灵香还没有察觉的时候,他就已经试探过那个男人了,他故意让剑仁在赫连家门口袭击灵香,为的就是瞧瞧那个男人对她有多在乎。
而赫连又槐果然没让他失望,那倏地刷白的脸色和掩不住的焦急,证明灵香已经在他心上占有一席之地。
那个男人打一出世就是个天之骄子,享尽了富华富贵,一帆风顺惯了。
所以如果只是让他因为触怒朝廷而一无所有,未免太便宜他。
那痛苦尚不及他所承受的千万分之一,当年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于盗贼之手。
事实上,因为他的俊俏,他被盗贼给捉回山寨成了他们女大王的玩物。
为了活下去,他屈意奉承,而那女大王因为迷恋他,竟渐渐的对他卸去心防,甚至将祖传绝学教给他。
那种被女人玩弄的耻辱,早已一寸寸地在他扭曲的心里生了根。
他恨极赫连家,也认定自己所承受的一切皆因赫连家逼死他爹才导致。
他恨不得将赫连又槐千刀万剐,但那疼却远远不及他心爱的女人拿着刀捅进他的心窝。
那痛,足以让一个骄傲的男人分崩离析,唯一剩下的只有卑微。
而这就是他想要的。
不但要夺走赫连又槐的财富,更要夺去他的尊严,他要他一败涂地,要整个赫连家为他爹陪葬。
「只因为这样?」荆灵香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对!」那已经是他活着的唯一信念了。
「报仇真有那么重要吗?」
她的家人是不是都疯了?
娘是这样,大哥也是这样。
追根究底,她爹的失败有泰半是咎由自取,但为什么每个人都认为赫连家该为此付出代价?
以前她也盲从的恨过,可是当她瞧见娘亲失心疯一般地恨着,再瞧见大哥为了复仇所做的一切,她彻底的醒了。
她一丁点也不想像他们一样,背着这样莫名的仇恨过一辈子。
往者已矣,不是吗?
「当然重要!」面对妹妹的质问,屠硕雅语气激狂地嘶吼道:「十年前我遇盗贼,被掳去土匪窝,要不是靠着心底的仇恨,我不能活到现在。」话说得咬牙切齿,让人一点也不怀疑,如果赫连又槐站在他的面前,他会恨不得饮他的血、啃他的肉。
望着那狰狞的面孔,荆灵香忍不住替赫连又槐抱起不平来。
这一切究竟和又槐有啥关系,那盗贼可不是赫连家派去的。
方才的激动退去,荆灵香望着屠硕雅的眼神充满陌生与不解。
「这一切又与赫连家何干?」她忍不住反问。
「怎么没关系,若不是他们,爹不会死,我们荆家不会家道中落,我又怎会在没有护卫的情况下匆匆返京,遇到盗贼,求助无门。」
那恨已经根深蒂固,再也觑不着出口,只能愈积愈深,终至扭曲了心智。
「那么如果我不愿替你下毒,你是不是连我也想恨上,也会想,要怎么对付我?」心一寸寸的被撕扯着,可她仍一字一句的清晰问道。
「你……爱上他了?」幽眸倏地迸出精光,屠硕雅瞪着她,语气凌厉的质问。
「我没有!」那否认来得又快又急,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第8章(2)
展硕雅瞪着她,眼神充满冷然,不带一丝的温情。
「既然没有,为何不愿?」
他早该看出来的,虽然她口口声声嚷着要离开赫连家,可是心中对于赫连又槐还是有着她不自知的眷恋。
所以她离不开,走不了!
再者,若非心中有情,背负着家仇,她又怎会这般轻易地和赫连又槐圆了房。
她想做赫连夫人,货真价实的。
想到这里,屠硕雅冷哼一声,望着荆灵香的眼神彷佛是在看着一个背叛者。
那眼神像刀,割得她一颗心支离破碎的。
「因为我不想看到两家世世代代纠缠在这股永无止境的仇恨之中。」
放下!
唯有放下,才能得到真正的救赎。
「借口。」屠硕雅不悦地勾起唇角,突然间,像是不能忍受她的存在一般,他将她重重推开。
心中的恨意让他完全不顾自己的劲道是不是会伤着她。
荆灵香惊呼一声,面对她的狼狈,屠硕雅只是一脸漠然的看着她跌坐地面,然后居高临下地冷冷瞧着她,「你以为你这样做,就可以置身事外吗?继续待在赫连家享受荣华富贵吗?」
眼前狰狞的脸孔就如同那日娘亲瞪着她时一模一样,大哥和娘亲只怕都已在仇恨之中沉沦。
在这一刻,她清楚的知道,从小疼她的大哥,已经不会回来了。
「如果可以,我的确想置身事外。」她并不否认兄长的指控,对她来说,这阵子在爱恨之间挣扎,她真的累了。
想爱不能爱,夹在赫连家和荆家之间,她成了彻彻底底的幽魂,没有人真正在乎她的想法。
呵呵!
一抹凄楚的笑在她的脸上慢慢绽开来,但却比哭还难看。
突然间笑容冻结,因为一阵强烈痛楚从她腹部往她四肢百骸蔓延而去。
「唔!」荆灵香闷哼了一声,本就苍白的脸庞更无血色。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下腹突然这般疼痛?那痛甚至比月事来时更疼千倍、百倍,彷佛有什么东西自她身躯之中剥离似的。
「哈哈哈……」见她痛苦莫名,屠硕雅竟狂肆地笑起来。
弯下身,他伸手扳起荆灵香惨白的脸庞,一字一句,冷血的说:「你还不知道你怀了赫连又槐的孩子吧,我的傻妹妹?为了不让你太难做人,你肚里的孽种,大哥不介意当那个刽子手替你解决他。」
他的话像是一记天雷,荆灵香瞪大了眼,瞧见屠硕雅眸底的那抹狠戾,她浑身的血液在瞬间冻结,整个人宛若置身在千年寒冰之中。
「不……」唇瓣蠕动了下,想要开口,却是无言。
她拒绝相信这样的残忍,也拒绝相信自己腹中已经孕育了赫连又槐的骨肉。
但当她感受到一股湿濡开始从下腹流出,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再真实不过,让她不信也难。
「除了孩子不能留,我也不会让你置身事外的,你既然身为荆家人,荆家的血仇就有你的一份。」冷血地留下这几句话,屠硕雅便恍如鬼魅一般的离去。
身躯的疼,和屠硕雅离去时的话不断地交缠在她的耳际,折磨着她的身和心。
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正一点一滴的离开她,她不舍,脑海中甚至浮现赫连又槐在知道她有身孕时,会有怎样欣喜若狂的神情。
他……会很开心吧!
毕竟他是那么想将她留在赫连家。
呵……多么可笑,她的家人不要她,急着将她拖至地狱之中,而她的仇人却拼了命的想要她。
那男人呵!
愈想,她的眼皮愈重,虽然想要找人救救她的孩子,可却浑身虚软得不能动弹。
终究,她放弃了!
躺在一片的血泊之中,傻傻地望着雕梁画栋的屋宇,一颗心渐渐的平静下来。
好像,这十年来,她从来不曾这样仔仔细细地用心瞧着赫连家的一切。
原来,这间屋子其实挺美的呵……
「长枫,不论用什么方法,我要你撒下天罗地网,把屠硕雅给我往死地里逼。」
头也不回地朝着何长枫交代着,赫连又槐一挥手,摒退了他才跨进房里。
如果他们没有伤害她,他或许还能耐着性子陪他们玩玩。
可是……他们却选择了伤害她,他们该死的踩着那条线。
她是他的!
不容任何人觊觎和伤害。
虽然还没有任何证据显示是那个男人干的,但依他疯狂的报复行动,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走近榻前,望着她张毫无血色的脸庞,赫连又槐的双拳紧握。
应该不会是她自己吧?
因为不想要仇敌的孩子,所以因为发现自己有了身孕的她自残?
这样的念头堪堪闪过,他蓦地摇了摇头。
她的心有多么的软他还不知道吗,她绝对不可能舍得伤害自己的孩子。
即使那个孩子是他的。
「唔……」轻轻的呻吟自她的唇瓣逸出,彷佛被什么恶梦所扰,她辗转反侧,显得极不安稳。
瞧着她这模样,赫连又槐想也没想地坐上榻,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她纳入怀中。
尽管他的动作已经很轻柔了,但仍是惊醒了睡得不安稳的人儿。
长长羽眼睫搧了搧,一双水眸便在他眼前绽放。
「你醒了!」勾起一抹和煦的笑,赫连又槐试图安抚她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