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生得一张娃娃脸,双眸有神,相貌虽称不上俊美,却十分讨喜,薄唇高扬,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及两颊旁深深的酒窝,就这么眼巴巴的盯着她,像极讨糖吃的小男孩,教人无法板起脸对待。
「嫂子,叫我子渊就行,叫公子生疏了些。」李子渊笑嘻嘻的说。
「子渊。」她从善如流的改了口,直截了当地问,「听说你有事找我?」
她虽是怒风堡的堡主夫人,可不管事,成天流连在这里无所事事,要不便是回房歇息,所以她不懂,像废人般过日子的自己,有何能耐让人请求?
「是啊嫂子。」经她一提,李子渊嘴角的笑瞬间垮了下来,语气悲凄不已。
「嫂子你可知,你那夫君真是没有良心。」该说是良心被狗啃去,或是被眼前这美人儿给迷去了?「他竟打算在江南待上一年半载,说要玩遍这里,直到他玩尽兴、开心了,才会返回怒风堡,还说他不在堡内的这段期间,要我一肩扛起怒风堡内所有大小事务,等候他回堡。」
忆起方才在议事厅上义兄同他说的话,他便恨得牙痒痒,想咬人。
「嫂子,你定要帮我说说话,哪有他和你一块游山玩水,却要我回怒风堡替他分担公务的道理他怎么忍心这样虐待敬他如兄的小弟我?都不觉得过份吗……」
第2章(2)
李子渊一古脑地朝着柳飞雪大吐苦水,内容不外乎就是要她为他说好话,劝劝展少钧自个回堡主事,别把爱好自由的他绑在那冷冰冰的怒风堡,还一绑便是一年。
听着他抱怨,柳飞雪只是淡淡一笑,柔声劝他。「夫君会请你帮忙,定是十分信任你,若换作寻常人,肯定不会如此轻易交付这重责大任,可见在他心中,你的地位极为重要,是能够为他分忧解劳的人。」
虽是第一次与李子渊见面,但他身上自然散发出的气息让人倍感信任,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大概就是能让人安心交付重任的感觉。
听完这席话,李子渊竟无法反驳,只能张大嘴,愣了好一会。
她说的没错,正因义兄与他有过生死之交,才会这般信任的将怒风堡交至他手中,麻烦他代为管理……
唉,也罢,他就委屈点,乖乖回怒风堡蹲呗。
「嫂子说的是,子渊受教了。」愁眉苦脸的垂下双肩,他有些后悔来到水榭苑找柳飞雪当说客了,她轻柔的嗓音有股教人难以拒绝的气势,就像某人一般,总让他无法推辞。
「别这么说。」她轻笑摇头,不觉自己说了什么大道理。
「对了。」李子渊恢复极快,一晃眼便抛去心中烦闷,好奇地问,「嫂子,你觉得我大哥是个怎样的人?」
虽然义兄对他「不义」,他却没办法无情。看着义兄与柳飞雪之间毫无进展的感情,他忍不住想当月老,从中拉拢。
柳飞雪一怔,竟不知该如何形容展少钧,半晌,呐呐地道:「我不知道。」
展少钧之于她的意义,仅是个挂着相公头衔的男子,称不上朋友,当然也不能算是家人。
她不讨厌他,应该说没办法讨厌,他对柳家的帮助甚大,对她更是极为礼遇,光是这份恩情,就足以让她为他做牛做马。
可这份情感无关情爱,她对他除了心存感激外,并无其他看法。
「不知道?」李子渊傻了,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答案。
明眼人都看得出义兄对她的疼爱,怎么……她看不见吗?否则怎会说出不知道这三个字?
「怎么会不知道呢?大哥为了讨你欢心,特地买了这幢宅子,让你方便回去探望父母;还怕你不适应北方寒冷的生活,特意留在杭州陪伴你,打算带你玩遍江南,待寒冬过后再返回怒风堡;更别说他将你放在心底整整十个年头,从没忘记过—」
「子渊!」
突来的大喝,骤然打断李子渊打抱不平的话语,熟悉的声音让他倒抽口气,心里暗叫声糟,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朝站在拱门前的人低头。
「大哥……」
月色溶溶,星儿满缀,阵阵秋风略带凉意,夹带着浓郁的桂花芬芳,吹入敞开的窗台。
柳飞雪身着单衣,身子软软地倚在窗棂前,眺望天际一轮明月。
刚沐浴完的身子还隐隐泛着氤氲水气,白皙脸蛋染着粉晕,一头长及腰际的青丝飘散于肩背,发尾仍沁着水珠,顺着纤背贴附在薄透的衣裳上。
望着天上星月交辉,她素来平静的心,竟随着天际闪耀的星子闪烁浮动,静不下来。
今天早上,李子渊的一番话带给她不小的震撼,一颗心也自早上纷乱至今。
他说,展少钧买下这宅子是为了她。
他说,展少钧不回怒风堡也是因为她。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对她这么好?
她……不值呀!不值得他对她好,不值得他对她百般的疼爱。
经李子渊这么一点,她才察觉到展少钧这一个多月来对她的放任与宠爱。
他从不强迫她,新婚之夜是如此,现今也是如此。
还记得他们成亲不久后的某一日,他难得抽了空赶在午时前回府,就为了同她一块用膳。当时,她随口说自己喜爱单独用膳,便打发前来请示的丫鬟,自此后,他便未再提起一块用膳的要求。
还有一回,展少钧邀她游湖,说是要带她出门散散心,免得成天在府中闷出病来,但也被她回绝了,至于回绝的理由,她早忘了,只知那次之后,他便像死心似的未再提出任何要求,由着她把自己关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不论任何事,只要她说不,他便不强求,放纵她的任性。
她还一度认为他毫不在意她,甚至厌烦自己这闷性子,否则怎能如此的放任她为所欲为,尽做自个喜爱的事,不爱的事碰也不碰,就连……连夫妻间的鱼水之欢也是如此。
蓦地,脑海里浮现他今早自水榭苑带李子渊离去时的那一瞥,那饱含深沉情感的眼神,让她心颤至今,久久无法平复。
「天冷,怎么不多披件衣裳?」
醇厚的嗓音突地自身后响起,同时,她身上也多了件宽大的衣袍。
柳飞雪旋身,微愕的看着立在身后,遮蔽住烛火的颀长身躯,红唇嚅了嚅,许久才吐出话来,「今晚怎么这么早回房?」
现在才过酉时,平常不到亥时他是不会回房的,也因此她才会像滩软泥般窝在窗棂前的软榻上赏月发愣。
展少钧没回答,兀自拉起她的手,领她来到妆 前的木椅,沉声道:「坐下。」
柳飞雪不懂他用意为何,却还是依言坐下,透过晕黄的铜镜,她看见身后男子拿起搁在一旁的大棉布替她擦拭湿发。
这般亲密的举动让柳飞雪顿时有些慌,伸手就想接下他手中的棉布,「我自己来就行,别麻烦了—」
手尚未碰到棉布,就教那宽厚的掌给紧紧握住,略带焦急的嗓音也在被握住的刹那没了声。
望着前方铜镜,她发觉,那模糊却闪烁光采的俊眸正藉着铜镜直直盯着自己瞧,心口一紧,她用力的抽回手,迅速缩回宽大的衣袍里,脑袋低垂,不敢再妄动。
衣袍里的手微微发烫,扰得她心绪纷乱,坐立难安,直想将似快烧着的右手放入一旁盛着凉水的铜盆,去去那令人烦闷的热度。
掌中骤离的温度使展少钧眼底闪过一阵怅然,他收回手,继续手中工作。
他的动作极为温柔,专注的为她擦拭一头青丝,直到那沁出湿气的乌发慢慢转乾,才放下手中棉布,取来玉骨梳,一绺一绺的细心梳理着。
「从今夜开始,我都会在房里陪你。」半晌,放回玉骨梳,他轻声道。
她的发泽亮诱人,令他忍不住又掬起那丝缎般的流泉云发,任它在指掌中流泄,嗅闻着发丝散发出的阵阵芬芳,一遍又一遍。
这突如其来的话教柳飞雪怔忡了好一会,脑子里才开始猜臆起这话的意思。
在房里陪她……从今夜起?意思何在?
蓦地想起今早李子渊的话,他说展少钧要暂抛怒风堡的一切事务,专心待在江南,陪着她一块游山玩水。
可,她不需要人陪呀,她一个人挺好的,她……不需要别人相伴……
沉静在房里蔓延,直到柳飞雪旋过身,定定的望着身后的男子。
「我有些话想问你。」她很困惑,困惑着今早李子渊所说的未竟之语。
他将你放在心底整整十个年头,从没忘记过……
他认识她?且已有十年?
她倏然回身,让罩在身上的衣袍偏滑了一肩,展少钧见状,连忙扬手拉好,重新为她披上,就怕她吹风受凉。
那呵护珍宝般的举动,让柳飞雪心尖一颤,纷乱情 又起,像颗石子毫无预警的投入久未波动的心湖,泛起阵阵涟漪。
这异样的感觉让她有些畏惧,但为何而惧?
她不晓得……也或许她是晓得的,只是不愿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