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的光阴,他几乎不曾在乎过她的去留,有时候……他甚至希望她能看清这聂家终究不是她最后的归宿,主动离去。
因为不在乎,所以对他来说,柴书南存在的唯一影响,不过就是一双筷子、一碗饭的差别罢了!
“奴婢……奴婢不清楚!”听到主子那破天荒的问题,蕊儿微微一愣,显然完全没料到聂紫相会有此一问。
这府中上至老爷、夫人,下至婢女、长工和小厮,哪一个人不知道,大少爷打从心底视少夫人为无物。
平时,只要少夫人不闯祸,少爷绝对不可能会在意少夫人的去向,更不会想知道她去了哪里。
所以这么一问,倒真是稀奇了。
“怎么,我不能问她上哪去吗?”原本,不过是顺口一问,但见蕊儿那活见鬼似的表情,聂紫相有些不悦的反问。
他从来不是一个会与下人计较的主子,但偏偏方才让外头这么一阵嚷嚷,被打断思绪的他早已不悦,既然没了心思在正事上,那么花点时间来探究这下人的眼神,调剂一下也不为过吧。
“少爷当然可以问,不过您问了……奴婢也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她方才明明就说了,几个丫鬟之所以会在院子里大声嚷嚷,就是要找失去了踪影的少夫人嘛!
“那她可能去哪?”
蕊儿低下头,无奈的耸了耸肩,这是她唯一能给聂紫相的回答。
这些年,少夫人因为被少爷冷落,夫人总是心疼少夫人所受的委屈,所以从来不曾限制她的行动,要去哪儿甚至不用交代,就可以出门了。
要不是这样,怎会累得她们这些丫鬟,三天两头在宅子里四处胡乱的找着。
望着眼前这些丫鬟的脑勺儿,聂紫相知道自己此时追究这些很没意思。
毕竟,柴书南不过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对他而言,她更像是一个在聂家借住的客人而已。
他压根就不用、更不会在意她的去处,但也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好奇心,聂紫相竟然再次出乎自己意料地追问。
“那你们总知道她平素喜欢去哪儿吧?”
闻言,几个平时伺候柴书南的丫鬟全都面露难色,显然对于柴书南的去处都心知肚明,只是没人敢说。
“你说……”既然大家都面面相觑,聂紫相只好指着蕊儿要她说。
“您说,少夫人呀?她、她应该是上街去逛逛了。”
“嗯……”聂紫相眯起了眼,意味深长的应了声。
一听就知道是护主心切的搪塞。
原本聂紫相也只不过是心血来潮随口问问,偏生丫鬟们那种闪躲的态度,反让人觉得另有隐情。
“看丢了主子,是该受罚吧!”聂紫相状似自言自语,但警告意味十足。
蕊儿见状,心中暗叫了一声糟。
她这个好主子啊,何时不开溜,偏选在今日,不但聂府上下劳师动众,还惊动向来不在乎主子去留的少爷。
“我看,就轻罚减俸半年好了。”
他此话一出,几个丫鬟全吓白了脸。
半年?那可是十几两的银子耶!
对聂家这种大户人家兴许没什么,但对她们这些必须负担家计的丫鬟们,可是笔不小的数目。
“少爷,少奶奶平常喜欢去后山采药。”
重罚之下必有屈服之人,聂紫相可是深信不疑,所以才会眼也不眨的罚俸,果不其然,丫鬟中有人沉不住气地开了口。
蕊儿回头狠瞪那“卖主求生”的丫鬟一眼,才想为少奶奶求情几句,可谁知这一转头,眼前哪里还有半点人影啊!
这下可惨了!
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后山可是聂家禁地,任何人未得家主允许,不得入山。
唉!少爷一直愁着不知要怎样将她家主子给赶出府,现在倒好了,正好给了他一个好理由。
哇……
一见眼前那雾气氤氲的水池,柴书南原本还凝着的小脸,顿时漾出一朵朵笑花,那动人的笑,将她白里透红的雪肌,衬得更加明亮可人。
柴书南随手拨开成簇茂盛的草丛,一溜烟窜进被草遮掩的山洞里。
这儿可是她的秘密处所,每当她心里有任何不快,都会跑到这儿来,泡泡这让人通体舒畅、肌肤滑嫩的温泉。
此处算是聂家地界,也因为是聂家禁地,所以鲜有人迹。
就因为这份笃定,柴书南顶着料峭的春寒,浑身上下褪得只剩下艳红的肚兜和亵裤,噗通一声便跳进烟雾弥漫的池水中。
那水温令人浑身暖适,银铃般的笑声蓦地逸出,她抬手洒弄着水花,让水珠在春阳的照射下,发散出一道道美丽的水光。
她笑想,还真不知聂家的老祖宗们怎恁般想不开,放任这片让人神往的后山荒废,真是暴殄天物。
或许反该感谢老祖宗们的英明睿智,才让她能够无拘无束独占这座后山,恣意享受这完全不经人工雕琢的美景。
“嗯……”一声心满意足的长叹再次从她口中逸出。
柴书南闭上了眼,心却怎么样也不似以往那样安定。
冷不防的,她的耳际响起昨夜婆婆同她说的话——
南儿,其实娘真不舍得做出这样的决定,可眼瞧紫相那孩子像吃了秤坨铁了心似的,怎样也不肯瞧上你一眼,同为女人,娘真的心疼你,打你进聂府来后,娘就将你疼入心坎儿里,待你像待自己的亲女儿一般,娘真的舍不得你再这么虚掷年华,所以娘决定,替你找着一门好亲事,把你风风光光的当女儿嫁出去……
那向来温婉和善的婆婆就这么握着她的手,言真意切的说出这番话,她本来以为那不过是一时的情绪,可谁知道,今儿个她却听到娘真的去潘家下了请帖,她甚至还听说,婆婆已经亲笔撰写放妻书,让人送给公务繁忙的聂紫相。
柴书南还不晓得她尊贵的夫婿是否已签下放妻书,可如今婆婆竟这般大剌剌邀请潘家公子过府一叙,当下她才明白聂紫相的娘这回是认了真、铁了心。
她不由得猜想,兴许聂紫相真的毫无半点犹豫,就签下放妻书……
几年的夫妻情缘,难道就这么尽了
这样的臆测,让她一时慌了、乱了,完全不知该怎么办,所以她只好逃。
她得一个人好好想想,自己该怎么办?
虽然聂紫相从来不愿多瞧她一眼,可打从嫁进聂家那天起,她就一直认定,自己这辈子都是聂家的人。
偏偏那聂紫相总视她为无物,才会惹得疼她的婆婆,竟异想天开要将她另嫁他人。
娘看起来虽然温柔可人,但蛮劲子一来,什么事都管不着,就像这回要替她另觅夫家,婆婆就完全不顾聂家的颜面,更不怕外界流言蜚语,只为了替她找到幸福。
这一切麻烦,不都源自聂紫相?
可恶,那个骄傲的男人,究竟在拿什么乔?
更可恶的是那个潘文风,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明知她还是聂家的媳妇儿,却还赴约上聂府,也不晓得心里头究竟在盘算什么。
这两个该死的男人——
想到这里,柴书南心烦意乱,心浮气躁。
真是愈想愈气,泡在温泉水中,加上心思躁动,原本愉悦的心情益发沉重。
第1章(2)
突然,耳际传来一声异响。
柴书南蓦地睁大圆眸,一双美目警觉地探向四周,不瞧还好,一瞧,方才仅存的一点独处自适,转瞬间消失无踪。
背脊的寒毛根根竖起,豆大的冷汗猛地自她额际滑落。
那……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森白尖锐的利牙,墨黑噬人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时候,冒出这么一只简直要比人还大的狼啊?
我的妈啊!
尽管柴书南努力要自己争气别怕,可即使身子泡在温热的泉水,却还是不由自主宛若秋风之中颤落的枯叶。
她可以躲在水底吗?狼会泅水吗?
如果她死在这儿,会有人为她伤心吗?
无数疑问顿时在她心底堆栈缠绕,柴书南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在这关口还有心思想这些,讽刺的是,这些问题几乎就在同一刻有了答案。
娘应该会伤心吧?
爹也会因为娘的伤心而攒眉,她想唯一不但不难受,甚至还庆幸的人,就是聂紫相了!
他应该庆幸,自己终于摆脱她这个硬被塞到他身旁的麻烦吧!
狺狺嘶吼,眼看那匹黑狼就要逼近池边,它鼻端喷出的气息,彷佛能拂上她的嫩颊。
“你……你别过来,娘总说我浑身长不了几两肉,不好吃的……若吃了我,铁定会后悔的……”
紧张到几近胡言乱语,柴书南只差没有戳戳自己纤瘦的手臂,好证明自己所言不假。
“狼大哥,我真的不好吃啦,我告诉你谁比较好吃,那个聂紫相貌似潘安,看起来就是一副很美味的模样,这样吧,你放过我,我去替你想办法,把人给拐来让你饱餐一顿,成吗?”
柴书南既害怕又紧张,尤其当那头狼的头好似要从水面上伸到她的身前,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水池里的她已经退无可退,整个人只差没缩成一团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