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楚天云再次睁开双眼,晨曦微光中,她看见学长那双带着笑意的暖暖眼神,就像她每次冲动做错事,学长总以无比的耐心摸着她的头,然后轻声说句没关系,包容着她的莽撞。
只是,她真的爱学长吗?还是倾慕多一点?学长一直是她的偶像,她跟学长在一起,总是战战兢兢,就怕自己太粗鲁会吓跑学长。
学长还好吗?学长有没有因为她不在了而想念她?她若回去了,学长是不是还会一样照顾她?
「学长。」她喊着,喉咙发痛。
「小林,你醒了吗?」温和的嗓音叫着她。
她眨动眼睫,像是拨开浓雾,稍稍看清眼前的人。不是学长,是杜涛。在此刻,她真的将两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你是杜涛?」像是要确认似的,她呢喃说着。
「我是杜涛。你若醒了,就该吃药。」杜涛眉眼间难得地堆起皱褶。
「我醒了吗?」她拧眉,眼泪不自觉地一直掉。
「小林,你哪里不舒服?」杜涛拿出随身手巾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
记忆回笼,拚足了身上所有的力气,她猛然从床上坐起。「阎河要结婚了是不是?」
「结婚?」杜涛不懂她的用词。
「成亲。他要跟方婉菁成亲了,是吗?」她吼着,以为力道十足,却是气若游丝,杜涛得贴靠极近才能听清楚她说的话。
看在杜涛眼里,她脸色白得几乎透明,那口气似乎要喘不过来,好几次他都找不到她的脉搏,以为她就要死去。
他只好下了一记针,扎在她心口上,帮她提上一口气。这算是回光返照吗?身为大夫的他,也无法确定了。
昨日,他独自出谷入城采买一些治伤风的药草,因为谷中多人染上了风寒,回程经过这里时,正巧遇上心急如焚的老夫妇。
看多了生死,早该如入定的老僧;然而这一夜他却无法成眠,时时守在她床边,直到看见她眼角的泪水,还有在梦中不停的呓语。
她频频喊着阎河的名字,带着深深的眷恋,又有着浓浓的不安及愧疚。没想到她竟知道阎河要成亲的事。
「杜涛,你告诉我实话,我求你。」她握住杜涛的手腕,好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那梨花带雨的楚楚可怜、沙哑的声调,让杜涛无法再瞒她。「是的,大爷今日午时就要迎娶三小姐入门。」
这场喜事从阎河点头到成亲拜堂,只有短短五日。阎晨为怕阎河反悔,以过年前只有这个黄道吉日当藉口,若错过这个吉日,就要等到初春过后的三月天。
「那现在什么时候了?」她急问,心跳得极快,几乎喘不过气来。
「辰时刚过。」
她来到这时代后才知道时辰的算法。她在心中默算,子、丑、寅、卯、辰、巳、午、末、申、酉、戌、亥。
辰时刚过就表示现在是巳时,再来即是午时。意思是:再过两个小时,阎河就要跟方婉菁拜堂;方婉菁那个疯女人就要变成阎河的老婆了。
「我要去见阎河,我一定要见阎河。」她眼泪直掉,那是无法克制的悲伤。
这一点都不像豪爽乐观的她,因为生病让她脆弱、因为梦里的她那股深深的遗憾。
「小林,你现在不能动,你病得很重。」杜涛劝着,眉心的皱褶再也不是无情无绪。
「我知道,我就快死了。所以,我求求你,让我在死前见阎河最后一面。」没有杜涛的协助,以她现在虚弱的状况,根本连下床都难。
「我是大夫,你不该为难我的。无论如何,我不能看着你去冒险。」
杜涛反握住搁在他手腕上的冰凉小手。
她喘了几口气,握紧杜涛有力的大手。「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不是这个时空的人,我早晚都要回去的。」
「我信。你跟之前的小林虽然长相一样,但确实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杜涛眼里有着不舍。眼前的女人充满热情,舍身救人,却落得如此下场。
杜涛的相信让她振奋起精神,她努力止住掉不停的眼泪。「杜涛,你知道吗?我刚刚看见小林了,就是楚天云,而那也是我自己。她到死前都还没有让阎河知道事情的真相,我必须替她说出来,否则就算我回去了,也不会甘愿的。」
杜涛思量着。前几日,阎河在病榻上同样担忧着楚天云的安危,虽然逞强地表示只是想确认楚天云的死活,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阎河是真的很在乎楚天云。
「只是,大爷要跟三小姐成亲了,你还是别白费苦心,走这一遭又何苦呢?」杜涛本以为自己已看破七情六欲,甚至是生死,没想到她有这么大的本事,可以让他为她的心痛而心痛、为她的感伤而感伤。
「你放心,我快死了,我不会干扰到阎河成亲,阎河也不可能为了我而不跟方婉菁拜堂,你说是不是?」
杜涛思量着。
见杜涛犹豫,她继续道:「我只是想见阎河最后一面。我不想再抱着遗憾离开。杜涛……」她哀求着,气息越来越弱。「我是阎河的相好,他要成亲,我总得去祝福他。我还想告诉他,小林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在丽谷五年,她从没有想过要杀他的。」
在听闻阎河要成亲的当下,她活下去的动力全数崩坍,要不是那一场似真似假的梦境,她早该死去或者已经回去她该回去的地方。
杜涛没法让阎河来见她,大喜之日,他没有办法从喜筵上带着阎河这个新郎倌来;因为阎河这一来,势必会延迟拜堂的时辰,他不能在这个当口破坏方婉菁的姻缘。
他不舍她的苦苦哀求,他不该心软,但还是心软了;或许阎河真的能救她一命,他只好赌上一赌。 「我带你去。你答应我,你一定要撑下去。」
「嗯,我一定会撑下去,至少把该说的话都说完。」她笑了,用虚软的手背抹去眼睫上的泪珠。
杜涛先让大婶来为她穿上保暖的冬衣,接着再脱下自己身上的大氅,将她密密实实包裹住。
他是骑马来的,一时之间,他也无法弄到一辆马车,因此他只好将她打横抱在怀里,单手飞身跨上马鞍,将她紧紧护在胸前。
「小林,凡事不要强求,一切自有天定。」杜涛挥动缰绳,不急不躁,并没有让马儿狂奔,就怕马儿的震动让已经只剩下微弱气息的她,会一命归阴。
「嗯。」她枕在杜涛胸口,双手怀抱住杜涛腰际,眼前的风景往后倒退,她无力的只能闭上双眼。
杜涛是她心中的白马王子,就跟学长一样的温文和善,之前她一直幻想,若可以和这个俊帅的古代医生谈一场跨时空恋情,就算只是短暂,也必定是永恒的记忆。
此刻,她怀抱着杜涛,却是一点遐思都没有,她满脑子只有阎河,还有那一场真实的梦境——那个前世的楚天云透过这个方式来告诉她,关于那些她来不及说出的秘密。
「杜涛,快一点。」
「不行,你负荷不了的。」
山路蜿蜒,林木蔽天。
她曾经想过丽谷之外是怎样的风景,如今她却已无心欣赏,一心只想要快点赶到阎河面前。
不知过了多久,森林越发幽暗,路已不是路,只是仅容一马的羊肠小径,且小径还被荒草给半掩没。
「还要多久?」她怕自己撑不下去,要不是杜涛将她搂得死紧,她早就无力乘坐在马上。
「快了。小林,你一定要撑下去。」杜涛在她耳边叮咛,稍稍加快马儿奔跑的速度。
胸口如同被大石压住,得很用力、很用力才能吸进那微薄的空气。
不知又过了多久,她的意志已经昏沉,直到那敲锣打鼓的喜乐声传入耳中,才让她从昏厥中惊醒。
眼前被暴雨摧残的残破景象依旧沭目惊心,房屋半倾、田园充斥泥泞、溪河上满布大石及断木,但这些都没有眼前的大红灯笼及那刺艳的双红喜字让她来得震撅。
双眼被刺痛着,她终于相信阎河要跟方婉菁成亲的事实。
她胸口好痛!为何会这么痛?是她的痛抑或是小林的?不该这么痛的,她才和阎河相识不久,谈不上刻骨铭心的爱,可是她真的痛到无法呼吸了!
怀中的娇躯缓缓放开双手,斜倒在杜涛怀中。
「小林!」杜涛惊呼。
第7章(1)
议事厅外,众人忙进忙出。
虽然刚经历过一场风灾,但众人脸上仍挂着笑意。这丽谷中除了杀戮就是抢夺,仇恨占满每个人心中,因而第一场喜事让众人格外慎重,也更加欢喜。
阎河仍是一身武夫的打扮,没有新郎倌该有的大红喜气,更没有春风满面,脸上反而罩着寒霜。
「大哥,你这样好像要去送葬。」阎晨冷冷地讽刺。
阎河不说话。自从点头答应迎娶方婉菁之后,他就像尊木偶般任凭大家摆布。
「大哥,你总得要开心一点,这样你叫婉菁情何以堪?」阎晨再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