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汤药端到他们面前,两人接过,笑望彼此。
“不可以忘记我哦。”况巧海说。
“我绝对不忘。”卢海莫点头说。
这么坚定的两个人,还能说什么?她拍拍他肩膀道:“听孟婆一句,转世后,多去庙里拜月老,那位老人家最爱人家灌迷汤。”
他们朝孟婆用力点头,喝下孟婆汤,正式结束上一世。
完结这对旷男怨女,她向身旁的小侍交代几句后,转往竹林。
小屋里,几个女孩一面喝着竹笋汤,一面听裁冬生动描述二十一世纪的三C产品,三不五时还拨拨前尘钵,来个影音教学。
孟婆不打扰她们,先走往东边的屋子,调好一杯浓稠的孟婆汤,再走回女孩们居住的西屋。
“孟婆婆。”她们齐声招呼,让出位子给老人家。
她看一眼前尘钵里,穿着清凉的秀场女郎在展示最新型的手机,忍不住摇头。二十一世纪,人类变化太快,连牛头哥、马面弟都忍不住抱怨,说医学发达,死人越来越少,害他们无聊到只能闲磕牙。“看这个,不害羞?”
“有什么好害羞?在我们那里,穿越少的越红,连男人办演唱会都要把自己淋湿、脱到半裸,才能引出全场欢呼欸。”裁冬说。
孟婆见其它女孩看得津津有味,叹息。果然是近朱者赤,近裁冬者不象话!算了,道德重整不是她出现的重点。
“绘夏,卢海莫、况巧海的孟婆汤是妳调的?”
东窗事发了!绘夏心震两下,低头,脸涨红。就知道会被发现……又要关一次禁闭,好吧,反正她不是没经验。
光看她那副表情还能不清楚?剪春无奈她永远学不到教训,抢一步挡在绘夏前头顶罪。“不,那是我调的。”
“跟绘夏无关,他们两个是我看前尘钵记配方的。”裁冬也抢着挡。
开玩笑,上回绘夏被罚进思过房关三十年,竹林里那些鸡啊兔啊、蛇啊……乱七八糟的小动物全上门找人,烦都烦死了,也只有绘夏会把那群畜生宠上天。
说实话,刚来的时候,绘夏的善良看得她很反感,但那么久了……好啦,她承认,她多少被绘夏的善良感化,开始三不五时学念阿弥陀佛。
孟婆的目光吓人,虽然皱皱的眼皮隐去了一小部份,但还是看得四个人心惊胆战。
绘夏看看剪春再望望裁冬,连累姊妹,她于心不忍,眼光黯然,她低语抱歉,“孟婆婆,很抱歉,是我篡改裁冬的配方。”
“同样的事已经发生过几回?妳自己说。”孟婆口气一凛,室内温度骤降,屋里四人不约而同抚上手臂的鸡皮疙瘩。
“对不起,孟婆婆。”她的头再往下低二十度,下巴贴上前胸。
孟婆一语不发。这女孩禀性纯良,做事勤快,除这个小问题之外,她实在挑不出缺点。
她叹气道:“看来,就算我再关妳一百遍也没用,妳还是回到宇文骥身边,把该完结的感情做个了结,把心腾空了再回来。”
“孟婆婆,不可以!”剪春、描秋、裁冬异口同声。
宇文骥不是人,他根本不爱、不珍惜绘夏,把她送回去,不如把她送进地狱,至少她们和狱卒大哥们还有点交情。
妳们说不可以就不可以,我孟婆婆有这么好性子吗?孟婆烁厉的眼神投向绘夏。“怎样?妳想不想回去?”
想回去吗?时隔千年,她早已忘记仇仇怨怨,忘记那个待她很好的爹爹、忘记那些对她有所求的穷人,甚至忘记那个时代的生活方式,转而热中于二十一世纪的故事,但……他的眼神、她的不悔、她胸口的翡翠和臂上的双飞蝴蝶,未褪……指甲抠着掌心肉,像心底钻了虫子,刺刺疼疼。
“他妈的,宇文骥是个混蛋!”裁冬爆粗口。
“孟婆婆,我发誓,以后一定紧盯绘夏,再不让她犯同样的错误。”描秋拉住孟婆的衣袖。
“我们保证。”再次三人异口同声,在维护自己姊妹这件事情上,她们心意一致。
“妳们保证什么?绘夏不见得不想回去。”她转向绘夏。“想清楚,妳回去可以劝导宇文骥一心向善、少造杀业,若是妳做得够好,说不定可以改变他的命盘,免去他的地狱之苦。”
免去他的地狱之苦……孟婆的话就像涟漪,在她脑间一圈圈扩散,心,蠢蠢欲动。
“绘夏!”
她们发现她的目光中透露出希冀。不会……吧,那个眼神代表——
我想回去。
剪春心凉。
即使要受尽委屈,我也要试上这一遭。
描秋眼眶发红。
我想念那个男人,即使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
裁冬在肚子里把宇文骥的祖宗十八代全操过一遍。
“不公平,孟婆婆,妳根本是在绑架绘夏的善良。”裁冬冲着孟婆大叫,然后转身抓住绘夏的肩膀猛然摇晃。“妳、妳、妳……如果妳要回去,就别认我们这群姊妹。”
“别回去,难道妳以前受的苦还不够?”描秋激动的说。
她为难地看了看好姊妹们。“可是……我想试试看,妳们别生气,只要做了了结,完成任务,我很快就会回来。”
“妳脑袋装大便啊!”
裁冬气昏了。那个男的有什么好?叫他德州变态杀人魔都不过份,难不成绘夏吃太饱,没事想找人凌虐自己一番?真是这样的话,就让孟婆婆把她送到希特勒身边就行了。
“妳想清楚了吗?”从头到尾,不多话的剪春只问上这一句。
“嗯,想清楚了。”她吶吶回答。
事实上,当阿观的身影浮上脑海时,她就什么都无法思考了,她能想的是他的笑、他的怒、他的冷淡、他把翡翠系在她胸口的温柔。
“他是个铁石心肠的男人,妳不是亲眼看过他的前尘钵?他无心无肺,手段残忍,妳见识过他是怎么不拿人命当命看的。对,他是对付恶官没错,是可以过份一点点,但坏人也有人权啊,他做的不是‘过份一点点’而是太超过、太没天良,所以他的官那么大、集荣华富贵于一身,却无后,这叫现世报,妳懂不懂?”裁冬急道。
“妳明明知道他杀人太多,已在无间地狱受苦,不得转世,妳回去做什么?再替他的‘杀人纪录簿’凑人数?”描秋真想敲开她冥顽不灵的脑袋。
“如果可以改变他的戾气,如果能把他从恶人变为善人……我要回去。”绘夏抿唇。他在无间受苦,她亦心如刀割、千年执念,若有一丝机会,她愿意回去!
“说得好听,妳根本是还在痴迷那段不可能的爱情,可妳记不记得,宇文骥年二十七,殁于儇元五年。害死妳之后,他没几年好活了,妳回去做什么?”描秋气炸。
“不,我是……”她企图为自己辩解。
“妳是以为自己叫做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裁冬没好气的抢话。
“对不住,但我真的想回去。”绘夏叹气。
话很少的剪春在她叹气之后,也跟着叹气,她是第一个看出绘夏坚决的。“真要回去的话,就做好万全准备吧。”
“准备什么?”描秋问。
她没回答,手一挥,绘夏的容貌彻底改变,原本清丽的容貌转成艳光照人。瓜子脸,柳叶眉,含怯明眸,樱桃红唇,白透皙嫩的粉颊上淡淡地扫过红粉,那是一张任谁看见都会怦然心动的脸。
“死而复生,妳不想把所有人吓死吧。”剪春淡笑道。
裁冬见她妥协,明白自己和描秋合力也改变不了什么,三票对两票,她们输定了。她冷声讽刺,“好得很,妳就用这张脸去把那只畜生迷得晕头转向,再狠狠抛弃他,反正妳一向很有畜生缘。”
绘夏苦笑。裁冬上辈子是念法律的,嘴比刀子还锋利。
描秋目光绕过一圈,了解再坚持也转圜不了她的心志,于是握住她的手,在她手臂间烙下红痣,轻道:“需要帮忙时就压压它,我们随传随到。”
“既然妳们都送礼物了,我、我也来。”裁冬不甘不愿到很不爽,但再不爽还是从脑勺里抽出几根银丝,按贴在绘夏头上,咬牙切齿道:“我把二十一世纪的智慧给妳,往后清醒些,别再被那个死男人骗,把我们女性的骄傲拿出来吓死他,他要是因此短命,跟妳无关,反正他只能活二十七年。”
孟婆没好气地看向四个手足情深的女孩。又不是演睡美人,仙女们争相送公主礼物!拄杖起身。她得把她们送的“礼物”一一收回,再灌绘夏一碗孟婆汤,将她前世与在这里的记忆通通收回。
跟在孟婆身边那么久,一个眼神她们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裁冬发现情势不对,拉了绘夏就猛跑。
“裁冬,妳给我停下来!”孟婆大声嚷嚷。
谁理她啊,她们跑得更快了。跟在她们之后,剪春、描秋也冲出大门,等她抄起孟婆汤匆匆赶至时,绘夏已经被裁冬一脚踢下凡尘,趴躺在宇文骥的宰相府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