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骥凝视着皇帝表弟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心沉了沉。
没错,赵铎说对了,他的确是矛盾至极,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乎她、保护她?为什么要在夜里跟随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对赵铎发现甜葡萄的目光憎厌不已?
更不知道为什么要用凶狠的口气将她赶走?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做着“不知道为什么”的事情,没有原因、没有目的、没有预设标的……
她一笑,声若银铃,悦耳动听。
一树粉黛鲜花,一簇一簇地开在枝头上,掩不住的殷红,柔软而妩媚。
第5章(2)
“婆婆,鸡汤煮好了,开动吧。”绘夏拿起汤勺,替婆婆和每个小萝卜头把碗给添满。
婆婆的家住在福来客栈后头,那日她路过,看见婆婆的儿子抢走家里最后一点碎银子,跑出去赌博,几个孙子围在婆婆身边嚎哭。
左右邻居也没法子,助贫助苦,就这赌博人助不得,否则给再多银子,转个眼儿,还不是拿到赌桌上挥霍光了。
听说婆婆的媳妇两三年前就被打跑,留下婆婆一个人带五个小毛头过活,光靠她替人洗衣浆衣赚取的银子,生活已是左支右绌,可那个冤家儿子一出现,大家就得勒紧肚皮过日子。
绘夏知道了这件事,买一堆青菜猪肉上门,还买好几只鸡养在院子后院里头,她把米瓮装满米,还寄了十两银,让米店每隔半个月,就上门来添新米。
她常上婆婆家探望,见婆婆洗衣服赚不了几个钱,讨论过几回,决定上街卖卤味,卤味是裁冬教她做的,好几回,裁冬说要试试卤兔子是什么味儿,都让她给拦了下来。
这里的人不会做卤味,唯有到大饭馆才能尝尝鲜,婆婆的卤味一上街,那香味啊,香遍百里,生意好得很。就这样,他们的生活慢慢改善当中。
“姐姐,幸亏有你,不然我们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吃着香喷喷的鸡肉,小毛头里的姐姐大妞感激地对绘夏说。
才十岁的小娃儿,说起话来老成持重,那是生活磨的,她懂。
“这叫缘分。往后你得教导弟弟,看好你爹爹的样儿,绝不可以沾赌,人呐,只要肯弯下腰,辛勤工作,就没饿死人的道理。”
“绘夏姑娘这话说得好,世间没有不劳而获的事,你们的爹爹就是成天想着不做事就能赚大钱,才会沦落到今日这番光景。”婆婆也道。
他们一面吃一面聊着,还讨论卤味除了鸡、鸭、豆干外,要不要每隔一段时间加点新品味,让老客户能时常上门,说着说着,门被人一脚踹开,一群粗壮大汉闯了进来。
他们一进门,不由分说就乱砸东西,吓得一群孩子噤若寒蝉。
一阵乒乒乓乓后,门外进来一名脑满阳肥,脸上长了个疗疮的男人,他四十开外,迈着外八字脚步进屋,婆婆和几个孙子全挤成一团,呜咽哭声,低沉而压抑,这不是第一次碰到,但恶人每上门一次,总让他们接连几日睡不安稳。
“说没钱还债,竟然关起门来喝鸡汤,这是什么道理?”胖老爷坐下,拿起汤勺在鸡汤里面捞了几下,抓起一块肉,啃得顺嘴。
“谁欠你们钱了?”绘夏挺身而出。
看见她,恶人口水流了满地。哇,真美的姑娘,要是能把她压在身下……嘻嘻两声笑,色心骤起,他光想像着她衣服下的曼妙身躯,鼻血就要喷出来了。
“赵春生,是这个家的男主人,我没说错吧,婆婆。”他拿起绘夏的碗,盛了一碗汤,仰头吞下,喝完咂咂嘴,笑道:“果然是好手艺,难怪卤味摊的生意这么好,婆婆早该上街做生意了,光洗衣能挣几个钱啊。”
“赵春生欠你们的钱,你们不去找他要,干么上这里来?这里可没有欠你们钱的人。”绘夏理直气壮地说。
“姑娘这话说得不对,这是他的家啊,我们不来这里,上哪里去逮那只耗子?都说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当然得到这间庙里守着挖着,看能刨出什么可以换钱的东西。”
“大老爷,您别这样,我刚刚做生意,还没挣到多少银子,连做生意跟绘夏姑娘借的钱都还不起呢。”婆婆老泪纵横。
“那不关我的事,今儿个我人都到这里了,难不成让我空手而归?”
“不然大爷再宽限我几日,等揽够了银子,一定按月把钱还给您。”
“不成不成,依我看嘛……”他起身,眼光溜溜地转过一圈,定在大妞身上。
“这丫头上回见着还是干巴巴,这几日养得益发好了,转卖给牙婆还可抵个五两、十两银,就这样吧,我把小姑娘带走,下一回,婆婆您可得存够银子,别让我空手而回。”
目光示意,两个壮汉推倒一群老弱妇孺,把大妞抓起给架在肩膀上,大妞拼了命扭动身子,哭着、捶着,可那点力气在这些壮汉眼底只像抓痒。
抓住大妞的男子一掌拍上大妞的屁股。“别怪别怨,要气恨就去恨你那个不长进的老爹,谁教你要让他生出来。”说着,他咧开嘴巴露出黄板牙,哈哈大笑。
绘夏再也忍不住,大声喊,“放开大妞,赵春生欠你们多少钱,我还!”
呵呵,脑满肠肥的大老爷就等她这么一句话,要玩也得找这个活色春香的女子玩才有味道,他上前一步,笑咪咪问:“姑娘此话可当真?”
“当真,说吧,赵春生欠你们多少钱?”
“行!”他从口袋里掏出借据,在绘夏面前晃了晃说:“他欠得不算多,只有二百两。”
“二百两?有没有说错?”她瞠目结舌。多少百姓终其一生没见过一两银,他居然光是赌债就欠下二百两,这些开赌场的吸血鬼!
“姑娘拿不出来吗?没关系。”他不给绘夏反应时间,眼光闪过,两个大汉跳出来,架起她的膀子往外带。
一时间,尖叫声、哭吼声齐鸣,肥老爷一张嘴笑得益发阖不拢了。
内院偏厅的位置非常隐密,南边是粼粼池水,北面有一整排紫藤遮住了窗子,密密浓荫油绿蓊郁,阳光晒不进来,整个屋子里有股子淡淡的潮湿霉腐味道。
绘夏在这里待了近一个时辰,她的手被粗绳子捆在背后,脚也被绑紧,嘴里还塞了块布,不让她发出半点声音。
她的喉咙干哑,一颗心紧得将要跳出胸臆,太阳穴重重跳着,心底大喊救命。
这时候,她能找谁来救命?婆婆要真领了那群小萝卜头来,才真的是麻烦,别救不了她,又把大妞给赔进去,那么……
她想起阿观,阿观的武功是极好的,只消三两下,肯定能把那群吸人血的恶棍给打趴,可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里?
是啊,他已经摆明不想同她沾上关系,那日那样凶恶地赶她走,她回宰相府的日子遥遥无期了。
绘夏苦笑。她只能等,等那个脑满肠肥的坏蛋出现,解开她的绳子,让她有机会向姐妹们求救。
侧过脸,在她等得昏头几乎入睡时,门砰地被打开,那个庞大身躯欺了上来,二话不说,伸手就撕掉她半截衣衫,猛地一震,空气里的潮湿感侵上她的肌肤。
由诧到惊,由惊到惧,自心底打了个寒颤,脑子里嗡嗡作响,她逃不了了吗?
放开她啊,就算想做什么,先放开她再说呀!
她看着被反锁的大门,蹬着双腿,拼命蜷缩身子,她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可布塞在嘴里,她说不出半个字句。
“再踢大力些,我最喜欢这种刺激。”他变态地吸了下口水,手指在她腰间缓缓滑动,随即用力一扯,嘶的一声,腰间带子自他手中滑落,飘在俗艳的大红色床被间。
不要!她狼狈地摇头,满头青丝被她摇散开来,心狠狠揪成一团。她躲不开了吗?阿观……阿观……
她像一条被钓上岸的鱼,拼命扭动身体,企图挣脱对方的桎梏,她一寸寸往床后退去,可她退后一分,他就上前一步,他跨开双腿跪在她身上,脸上露出肆无忌惮的笑,颤巍巍的,脸旁的肥肉抖个不停。
他的唇欺了上来,她扭过头,他就顺势咬上她裸露的肩颈,让她吓呆了,他扯掉她脚上的绳子,用力扳开她的双脚,她脸上一汪泪水漫过,她不要……
长长的手指,指节上有着厚厚的粗茧,那是长期练武形成的,手指端起一杯茶水,茶汤橙黄厚重,味酽香醇,应是云南普洱。
宇文骥并不好此道,但他一天天养成习惯,习惯在闲暇时,泡上一盏茶,品尝那个甘苦味儿。
习惯是种可怕的东西,它会在不知不觉间腐蚀人的意志力,就像当“想她”成了惯性行为,他再也否认下了自己在想她当中,得到愉悦。
他想她说“因为我知道那些传闻是夸张了,知道你其实有一颗善良的心”的神情,那个口吻、那个表情带着笃定自信,好像全世间都没人了解他,独独她认得他的真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