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师傅!我跟你说,我在国子监听说——”
“我在官学里,也遇到好多——”
“还有你要我们读的书——”
“都给我住口。”面对麻雀们,雁永湛又是一阵头痛。“别这么抢着说,一个一个来!羊大任,你在发什么呆?明年春关考试准备得如何?”
此言一出,弟弟们全都嘻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
“师傅,大哥有秘密了。”
“我听说……听说……”
“听说什么?跟我听说的一样吗?”
“是说上歌楼找姑娘的事吗?”
“就是!”
看看,养了一窝麻雀,就这种时候有用。根本不需要多问,麻雀们自然会踊跃作答!
不过,听起来羊大任居然不是看上寻常姑娘,而是迷上了青楼女子?这倒新鲜。雁永湛要对这乖巧斯文的小舅子另眼看待了。
“你书不好好读,上烟花场所去了?”雁永湛鹰目炯炯,望着羊大任。
“呃,我……”羊大任一阵尴尬,耳根子都红了。
雁永湛暗暗叹了一口气。真的是时候了。他起身,走到书房的角落,翻箱倒柜的,找出一个封箱已久的书匣。
“你们先出去,我跟大任单独说几句话。”他对其他麻雀说。
“可是——”
“我们——”
“出去,别再啰唆。”雁永湛瞪他们一眼,把好奇心超重的小舅子们全都赶了出去。“大任,去把门关上。”
羊大任依言乖乖去关了门,回头,鼓起勇气说:“师傅,有件事情,想要请您——”
雁永湛举手挡住他的问题,“不用问了,我知道你要问什么。这几本书拿去看看就是了,什么问题都不会有。”
第4章(2)
羊大任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困惑接过。低头一翻看,立刻大窘。“师、师傅,这个是——”
春册、淫书、房中术宝典、秘戏图……不管怎么称呼,手上这迭书,或者该说是画册,都像烫手山芋一样!羊大任手足无措到极点。他敬爱的师傅怎么给他这种“参考书”?!
“没什么好尴尬的,男人到了年纪,是该学着点,回去翻翻,问题应可迎刃而解。就算看了不懂,也不用来问我,自己钻研就是了。”雁永湛挥挥手,一副要打发他的样子,“没事了吧?可以回神没有?在京里有没有认真读书?我要考考你最近读得怎么样。”
“考完春关之后,我、我想去求亲。”羊大任冲口而出。
饶是足智多谋的雁永湛,听到这话,也呆住了。
他仔细打量一下羊大任之后,方皱眉道:“你要娶谁?哪家的闺女,怎么相熟的?”
“她是黄莺楼的——”
台柱二字还没出口,书房门上有人轻敲两下,然后,大腹便便的羊洁开门进来,一脸关注。
“不是要你先休息去吗?干什么又起来乱走?”虽然语带责备,雁永湛还是立刻迎上前去,小心地搀扶妻子坐下。
他心里也知道,羊洁比任何人都重视弟弟们的功名与前途。她父亲乃至于全家族的期望压在她肩上,无时或忘。没看她还为了帮弟弟们延请名师,把自己当束修送给了这位师傅——
“我还是不放心。大任,你一个人在京城,可有听七王爷的话,没打扰人家?没人督促你,可有认真准备考试?”羊洁柔声问,温婉长姊永远都放心不下弟弟。
“七叔不怕人打扰的,你少操点心吧,大任都几岁了,他懂得明年春关有多要紧,考得好不好攸关将来分发到哪儿任职,不是开玩笑的。”一面说着,雁永湛一面看了羊大任一眼,“有什么事儿都得等到考试完再说,不可分心,这他一定知道。”
“是,我知道。”羊大任有些汗颜。他确实分心了,全都在想小玉姑娘。
“你考得好了,不管有什么要求,我自然为你作主。”雁永湛又加一句。
这是在含蓄承诺了。羊大任听了,眼睛一亮。
这么说来,他是真的……能跟小玉姑娘长相厮守吗?只要考上了官职,就算是个小官也行,便能跟心上人在一起,永不分离了吗?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他的姊夫兼师傅无所不能,只要交给师傅,一切都没问题了!
“师傅,您问吧。”他坚定说道:“尽管查问,我是读了书回来的。”
雁永湛眯起眼,似笑非笑看着这半大不小的小舅子,懒洋洋道:“查问功课这自然是要的,不过今晚不让你先走,我老婆一定不肯上床睡去。你的功课事小,你姊少睡了可不行。去吧,明天一早到书房来。”
“你问呀,你们忙,我这就去睡了。”羊洁轻声说道。
“你说话可没信用,刚刚说要去睡,又爬起来四处乱走。不成,我得亲自押你上床才行。”
“不用呀——”
“没信用的人,还不乖乖住口?”
眼看姊夫逗着姊姊,百般宠溺呵护自然流露,看得羊大任又是羡慕,又是向往。他也希望有一天,他有能力可以这样疼爱心上人。
那一天就快来了,他确信着。
***
过了一个年,羊大任迫不及待地离开金陵,起程回到京城,准备要参加春关的大考了。
他满怀着信心与期待入场考试,写卷子得心应手,答题行云流水,洋洋洒洒论述一番,自己都知道考得很好,交卷时,考官捻着胡子,还对他微笑。
考完之后,就等放榜了。意气风发的他,罕见地主动上黄莺楼去,满心期待的要见蓝小玉一面。
丫头们还是热烈招呼,把他请去小厅里坐,但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小玉姑娘现身。他一个人在那儿枯等,喝茶也不是,吃点心也不是,左右一直听见热闹的谈笑声传来,越发让他心急如焚,坐立不安。
等过了一炷香的工夫,终于有人来了。是帮忙通风报信过的碧青,她神色慌张的开门溜进来,还一面慌乱看着后头,像在担忧后头有追兵似的。
“碧青姑娘——”羊大任站了起来。
“羊公子,好久不见。”她虽在寒暄,神情却依然慌张,她匆忙说:“兰姨知道你来了,她今晚已经故意把小玉的局排满,就是不想让她见你,羊公子还是回去吧!”
羊大任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这次是光明正大上门来,怎么说也是客人,为什么——
“那可以请兰姨过来一下吗?”他不肯放弃,坚持道:“我有要紧事情跟她谈谈。”
事情还没成定局,但他已经迫不及待了,一股子焦灼烧得他无法冷静。
碧青很犹豫,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才道:“好吧,我帮你去请兰姨,不过羊公子,我还是觉得……这个……实在不妥。”
碧青出去了,留下一肚子疑惑的羊大任。又过了好一阵子,茶都凉了,兰姨才姗姗来迟。
又是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羊公子。”兰姨招呼过后,微笑道:“今晚怎么有兴致来听歌?可惜姑娘们的局都满了,可能没办法招呼周到,还请公子见谅。”
“小玉姑娘、我、她……”他一时竟结巴了起来。先拿起旁边茶杯,猛灌一大口冷茶,冷静之后,才继续说下去:“兰姨,我这次回金陵已经跟家人禀告过了。待我春关结果揭晓之后,应该就可以开始准备迎娶事宜——”
兰姨像是听见了什么大笑话,诧异道:“你?要娶我?不好吧,我都可以做你娘了。”
羊大任被吃了豆腐,也不会回嘴,只是涨红了脸道:“兰姨,我不是说笑的,是真心想要跟小玉姑娘——”
“是吗?你是真心的?”兰姨笑成了个掩嘴葫芦。可怜他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年轻小伙子,不自量力到这个程度。“你拿什么娶小玉?她一个月光吃点心就要花掉一两银子,你养得起吗?”
“我、我会尽力。”
“尽力?你倒是让我看看你的能力呀。”兰姨轻哼一声,“我自小栽培她到大,吃穿全是最好的,还聘名师教琴教唱,如今才刚崭露头角,你就想把她娶走?可别忘了我们这儿是歌楼,要小玉就得先帮她赎身。”
“我自然愿意,这个赎身的价钱——”
兰姨斜斜看他,嘴角撇着,伸出指甲尖尖的一根手指。
“一千两?”羊大任在心里倒抽一口冷气。他若当上县官,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一百五十两,不吃不喝得要多少年,才存得到?
没想到兰姨嗤笑一声,“一千两,你当是赎丫头吗?小玉可是黄莺楼的台柱,贵公子们捧着来送她的首饰随便加加也有一千两。要赎她,就得带一万两现银来。”
羊大任突然眼前一黑。用力眨了好几下,把神智给眨回来。
一万两?这数字大到无法想象,羊大任面对这样的狮子大开口,完全哑口无言,半句话都回不出来。
“不然,你请七王爷出手嘛。他老人家有的是钱。”兰姨凉凉提议道。
羊大任摇头,“是我要娶小玉姑娘,怎能让别人出钱?何况,七王爷绝不会同意帮忙的。他看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