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 > 一二三再见幸福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白天 黑夜

第 29 页

 

  “对了,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他灵机一动……

  “什么事?”

  “医院聘了一位外国医生,到现在还找不到住处,我想让他住到我租的公寓,你觉得怎样?”这是实话,只不过在三分钟之前,他还没想过要让他搬进自己的公寓里。

  “公寓是你的,哪需要和我商量。”

  “他住进去,我只好搬出来,他留在台湾这三个月,我没地方住,没有房东愿意把房子租给别人三个月,所以你……可不可以暂时收留我?”

  “堂堂周医师的公寓,竟然小到挤不下两个男人?”

  “也不是这么说啦,而是、是……”历平凑近她,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他是同性恋,我很担心自己的安危。贵人小姐,可不可以帮一次忙?”

  筱优失笑,因为他的表情很搞笑。

  “可以吗?帮帮忙。”

  “我没有多余的房间。”二楼的两个房间,一个主卧,一个是小记、小录的卧室。

  “我很习惯你们家的长沙发。”

  “我的衣柜有点小,怕挤不下你的衣服。”

  “再去买一个五斗柜,摆在靠窗那个地方。”

  连衣柜的位置都想好了?这个人想赖上她,想了多久?失笑,她还能说不好?

  小记、小录和白沙发想他想得那么凶,何况为了自己的睡眠品质,说什么她都该当他一次贵人。

  “还是不行吗?”他问得小心。

  “柜子我挑,要配合我的室内装潢,你回去收拾行李,分头进行。”

  “没问题,我马上下班,今天就搞定。”说着,他大口大口把剩下的蛋糕、饮料塞进嘴巴里。

  耶!今天晚上,他要“回家”。历平一面笑,一面收拾公事包,嘴里还唱着歌,样子和小记一模一样,看吧,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小录的功课渐渐跟得上同学了,连体育课也不再在树下傻看,他对新学校适应良好,昨天还发下豪语,说:“下次月考,我要进到全班前十名。”

  这对许多小孩来讲,或许是简单到不必开口说的事情,但对连加减都还不熟悉的小录而言,已经是进一大步。

  为了他的自信,严格的历平放他一天假,让他到同学家玩。

  小记也不在家,她的家教老师奖励她的优良表现,特地挑假日,和自己的男朋友带小记去动物园玩。小记、小录将有充实的一天。

  小的不在,两个老的把家事做完、花花草草整理完,又窝回那张白沙发上,互相看对方,一笑。

  “笑什么?”历平问。

  “我觉得,我们好像提早进入空巢期。”

  他点头,同意。“没有两个吵吵闹闹的小孩,家里好像空了一大块。”

  “真不晓得以前没有小记、小录的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筱优叹气,口气像八十岁的老太太。

  “很寂寞、很空虚,下了班回到家里,认真想想,居然想不出来为什么自己要这么拼,这种空荡荡的感觉,常让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平静,但想起明天还有重要的工作要忙,只好勉强下床、到厨房倒水、吞一颗安眠药。

  “天亮,眼睛刚张开,就像灌饱气的球,立刻从床上弹起来,冲进医院,忙得焦头烂额时,还分心想着,幸好啊,幸好有工作可以忙,不然这么多的精神要往哪里放。

  “开始有人说你是不休息的机器人,有人说你对事业好积极,难怪会升迁顺利,然后慢慢地,有人在背后说你没人性,说谁受得了这种工作狂……可是,所有人都不知道,那是因为寂寞,你爱上白天,却害怕起月光。”

  第9章(2)

  历平一口气说完,筱优怔怔地望他,谁能将寂寞形容得这么透彻?也只有真正体验过的人才能,可是他……他有家,他不该这么寂寞。

  “谁敢毁谤周医师没人性,你那么温柔,连病人网友都在网站上把你夸得像再世华佗。”

  侑萱——我很爱的那个女人。她用冷漠来武装自己,而我和她一样,只不过我的面具叫做温柔。

  “没有人可以深触到我的内心,他们只看得见我肤浅的表皮,我笑不是因为开心,而是松口气,因为状况在我能掌握的范围内;我对人轻声细语,不是因为我的脾气好,而是不想让人看见我真实的情绪;认真说来,我习惯用温柔把人挡在墙外,我和侑萱是同一种人。”

  “所以你对我们温柔,也是为了把我们挡在墙外?”筱优轻笑反问,虽然心中早有答案。

  “我对你们并不温柔,小录没跟你抱怨过我很严格?”

  “有。”他不会大声骂他,但温柔地坚持着,坚持小录必须达到他的要求,一天一百题数学,他是个相当严厉的老师。

  “我对小记也不温柔,她那口烂牙是谁逼她去修理的?”

  想想,也是,他认为该做的事,就会做到底,即使他不骂不逼不发火。

  就像当年,他不准她亲吻自己,就像他固执的一千五百点,就像他不相信她,不信到底……

  说得好,是面具啊,原来不管是谁,都戴了面具,只不过有人的面具是廉价品,刻的笑容太虚伪,叫人不敢亲近,而他的面具笑容又柔又真,百分百纯人皮。

  “为什么不说话?”

  “我只是觉得像你这种好人不应该寂寞,许多人都想和你亲近,建立交情。”

  历平抚过她的脸颊,动作很轻,像害怕碰痛了她似地,她没有害羞、躲避,只是偏着脸,任他触摸。也许是他们已经太熟,也许是他眼底的落寞让她无法推开他的心痛。

  好久,他深深叹息,“知道吗?失去侑萱,就算整个世界对我喧哗,我还是觉得寂寞。”

  心窒,差一点点,她就要对他说,他从没有失去过她,在她放下恨的同时,她的爱还在,她收着藏着,密密实实封锁,那是她的宝藏,一生一世都不肯放手的珍宝。

  差一点点,她就要告诉他,请你看清楚,即使模样改变、性情大修,她仍然是他的方侑萱,仍然一直、一直……在他身边。

  在嘴巴张阖间,理智将她感性那面拉回。

  不能忘记呵,她对自己的健康仍然没有把握,她不知道这个病将困扰自己多久,那个过程她走过,知道那不是辛苦两个字就可以说得过。

  现在,每隔一段时间,她都得到医院报到,检查癌细胞有没有复发的迹象,知道吗?光是等报告,就是一件叫人精神耗弱的磨人差事。

  咽下口水,一并把那些“差一点点”压回肚子里边,他们之间,继续维持这种关系就好。

  “两个老人家,要不要出去走走?”筱优转移话题。

  “去哪里?”

  “哪里都好。”

  “去花市,买很多花回来种?”她很爱花,连屋里都摆了许多小盆栽。

  上个月,她突如其来说,等过几年,要把隔壁的土地买下来,那么她就有很大一片土地可以种向日葵。

  他问她,为什么要种向日葵?很喜欢吃葵瓜子吗?她笑着摇头,说:“以前我喜欢月亮的阴晴圆缺,现在我爱追逐太阳的热烈,而向日葵像夸父,日日追寻着太阳。”

  他说:“没有人会喜欢月亮的阴晴圆缺,那种感觉太凄凉。”

  她回答,“有阴,你才能期待晴天,有缺,你才能想像圆的美。正面负面,角度决定你所看到的世界。”

  那个时候,他笑得很温柔,不是拒人千里的温柔,而是想让她向自己靠近的温柔,他很愉悦,因为她的人生褪去阴暗晦涩,现在的顾筱优懂得追求快乐。

  她说故事似地讲着,“我搬来这里的时候,听说那块土地上,曾经种了满满的一大片向日葵,花开的季节,耀眼的黄,让那个每个经过这条巷子的人心情开朗,我想要再次种下一大片晴朗,让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

  他不解,“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过几年才买,现在买不好吗?是不是钱不够?”

  筱优回答,“不是,隔壁的地主就是二四八号的老爷爷,他打死不肯卖地,知道他儿子有意思把地卖给我,他气到拿着棍子把儿子打出家门。”

  “这么严重?”

  “听说,以前老爷爷工作很忙,老奶奶在家里无聊,他就买下那块地让老奶奶种花种菜,打发无聊时间,后来老奶奶死了,他怎么都不肯卖地。”

  “他想留下的,不是一块土地,而是一段回忆。”历平接话。

  “是啊,只是好可惜,地荒芜了那么久,只剩下一棵瘦伶伶的印度樱桃还活着。”

  “人会凋零,花草树木也一样。”

  脱口而出的话,让他联想起,是啊,人会凋零,性命这么宝贵,他还要浪费时间等待侑亭改变心意?如果她真的终生不悔呢?不,他得试着积极解决,就等这次从美国参加学术会议回来之后吧。

  “历平?周医师?周大医师?”筱优动手推推他。

  “什么?对不起,我没听见你说什么。”他回头,对她歉然一笑。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书页 返回目录 下载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