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懂了,筱优要用自己的经验来教会小录放下愤恨,她是一个很好的老师。
小录又接着说:“我问姐姐,为什么改名字?姐姐说她喜欢顾筱优快乐的生命,希望这辈子能像顾筱优,活得开朗自在。”
历平点头,小录语重心长问:“历平哥,你还要和姐姐在一起吗?”
“是的,我要。”历平答得毫不犹豫。
她松口气,笑出一口白牙。“那你要对姐姐好一点,姐姐很喜欢你。”
“嗯,我知道。”在她学做蛋糕,在她还想要留住那刻幸福时,他就明白,她仍然爱他。
都无所谓了,不管她愿不愿意和他相认,反正他已经做好准备,准备重新把她的爱追回。他爱阴天的方侑萱,也爱晴天的顾筱优。
下午,他和小录击掌,那是男人的约定,他们约定了未来,他要成为他的姐夫。
忍不住,历平抚上她的脸颊,细细的柔嫩,柔了他的掌心,他庆幸,他们之间只隔五年而不是五十年,而她的身边尚未出现另一个男人。
能再见到你,真好!他在心底说。
“周……医师……”
历平过度的亲密让筱优不知所措,她缩缩身子,向后退去,强忍着坐立不安,她的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因为刚洗过热水澡,还是血液循环太快。
他回神,发现自己不安份的双手亲昵地捧着她的脸,她的脸很小,捧在他的掌心,像初绽的玫瑰,完美绝艳。
“对不起。”他摇头,赶紧缩回手。
“你在想什么?”她吞吞口水,假装刚刚那个……没什么。
“我透过你,在想念一个女人。”他冲着她笑,一派温柔。
“谁?”
“记不记得我说过,你很像我一个朋友。”
“记得,你说那不是搭讪。”
“对,不是搭讪,是真真实实有这样一个女生,她叫做方侑萱。”历平从皮夹里拿出侑萱的相片,是他们在清镜农场拍的,他贴身收藏了五年。
看见相片那刻,筱优的心脏差点罢工,他不是认定方侑萱欺骗他的感情?不是痛恨她的锲而不舍、憎恶她耍手段?不是已经弄清楚谁才值得他专心对待?
“分手了,为什么还收着她的相片?”困难地,她发声问。
以为伤口已经结起厚厚的痂皮,以为再碰到过去,也能态度自若,笑谈间略过,没想到,那股密密麻麻的刺,还是刺得她想尖叫。
“因为一个很荒谬的想法——我从觉得,只要相片好好收着,侑萱就不会离我太远。”
他发现她骤变的脸色,想安慰,却又怕做得过份露骨,让筱优猜出来他已认出她是方侑萱。于是不动声色地,他端起桌上的开水递给她。
她喝口水,稳定心思,沉声问:“是放不下吗?”
“是不愿意放下。”
“既然不愿意放下,为什么选择分手?”
她的心益发鼓噪,当年自己不是么有努力过,一次、两次、三次,三次他都不肯回头,假如他表现出一分眷恋,她就不放手。
“因为我缺乏安全感。”
“安全感?怎么可能。”
一向,都是他把安全感送到她手中,她还以为他的安全感多到需要出清存货,这样的男生怎么可以学别人说话,说自己缺乏安全感。
“你不知道,我追她追得多辛苦,爱上她那年,我十九岁,而她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女生,我对她很好,她却视而不见,我想送她礼物,还得借用我老爸的名义,因为十二岁的冰山美人只对我老爸亲切,为了讨好她,我肠枯思竭,可是她永远对我冷冰冰,像北极冻原。”
是吗,她表现得这么差?其实那个时候,她早就被他的温柔攻陷,其实她每天晚餐后都在等待,等他进入她的房间。
她的冰脸啊,到底替自己拒绝了多少好意?
“所以,你觉得她不爱你?”
“有一次,她被狗仔队追着跑,我把她护在怀里,从那天起,我觉得她开始喜欢我了。知不知道有多好玩,我明明爱死她了,却还要假装自己是正派的大哥哥,不是那种猥亵的小毛头。”
“怎么说?”这些她完全不知道,看来那年他们没真正“谈”过恋爱,沟通太少。
“我计划爱情。”
“爱情可以被计划吗?”
“当然可以,侑萱十二岁的时候,我先喜欢她,然后她十八岁,我们开始彼此喜欢,等喜欢累积到某个点,就会慢慢转换成爱情,一切顺利的话,那个时候她应该长到二十二岁、大学毕业了,然后我们谈恋爱,两年后,她二十四,我三十一,结婚。二十四配三十一恰恰好,比较不像老牛吃嫩草,否则欺负未成年少女,会被天谴。”历平一边扳动手指头、一边说。
哈,没想到在若干年后,她终于了解,为什么他非要坚持她收集一十五百点。
“后来呢?老牛先生。”她忍不住调侃他。
“后来我喜欢她,越来越深,她喜欢我,越来越明显,大考后,我们一起出游,在旅途中,她偷亲我。”
说到这里,历平偷觑她一眼,发现筱优双颊泛起微红,轻轻一哂,他继续往下说:“我又急又气,很快把她推开,还大声问她在做什么。”
“为什么?你不是喜欢她的吻吗?”这个问题,她悬在心底好多年。
“当然喜欢,只是我没想到自己的反应会那么大,大到我差点儿把每个阶段省略掉,直接跳到新婚洞房夜那一段。”
轰!她脑袋被重击,原来他不是不喜欢,而是喜欢太过,好啦,熟透的番茄已不足以形容她现在的情况,要是有台血压机在旁边,会量到金氏记录。
“后来呢?”她赶紧略过亲吻,让故事往下演。
“后来侑萱的继母找我谈,她说侑萱亲口承认她并不爱我,和我在一起,是为了伤害继妹侑亭,我半信半疑,但疙瘩一直压在心底,撕推不开。再然后,我听见侑萱和侑亭吵架,亲耳证实,她并不爱我,我只是她用来对付继母、继妹的手段。”
“她没解释是吗?”筱优垂眼,幽幽间,是明知故问。
“有,但我听不进去……”
他借着故事将自己的心情向她剖析,说他缺乏自信、说他过度追求完美、说他不敢面对她不爱自己的事实。
历平不确定她有没有办法接受他的说法,但那年,她为了向自己解释清楚,三度放下骄傲自尊走到他面前。现在就算要他放下身段解释两百次,又有什么不可以。
一字一句,低醇的嗓音滑过耳际,像被考过的麻曙,硬硬的心变得柔软,不知不觉间,筱优淌下泪水。
都怪她不爱说话、不沟通,怪她懂他不够,才不懂得珍惜他的心,那么恶毒的话啊,伤他多重……
他没忘记过她,她也一样没忘记呀,不管身在哪里,心底总是留着一方甜蜜、一缕温馨,那是他给她的,爱情。
“我找她,从没中断过。”
“找她做什么?”他结婚了不是?当年的报纸登得那么大,昭告天下。既然有婚姻,他哪有权利追逐别人的爱情。
“我要告诉她,我爱她。可是不管我用什么办法,她都不肯出现。”他登的寻人启事,已贴满四开素描簿。
“也许她以为你过得很好,不应该出现打扰。”
“表面上是的,大家都以为我过得很好,但事实不然。我在婚礼当天深夜搬离开家,对侑亭很抱歉,我不该和她走入礼堂,一时的妥协,到头来却是对她伤害更深。
“我希望侑亭能够想清楚,她对我是爱情还是单纯认定,这些年,我待她一如往昔,哥哥对妹妹,是我一贯的态度,我无数次和她深谈,却谈不开她的固执。我没积极和她解除婚约,是因为我还没有找到侑萱,除了她,这辈子,我不会再爱上别人。“
“一个婚姻、一条绳索,套住两个不应该在一起的男女,这到底是正确还是错误的制度?”
筱优叹气,当年的爸妈也陷入同样的僵局吧,谁知道角色易位,温柔天真的侑亭,成了那个满怀妒恨的女人。
“侑萱的继母后悔了,去年她中风,躺在病床上时她对我说,这是报应。她抢走别人的丈夫,她的女儿却留不住丈夫。她说,其实她看得出侑萱很爱我,侑萱是赌气、说反话,可她为了私心,故意将错就错,才会一步错、步步错。她眼睁睁看着侑亭的不甘心,眼睁睁看着女儿变得狭隘妒忌、愤世嫉俗,心痛不已。”
“中风?”怎么会,她还那么年轻。
“对,她有一边的手脚不能动,侑亭在我搬离开家后也搬回娘家住,现在陪着母亲做复建,上次我回去看静雰阿姨,她背着侑亭跟我说对不起,说当年不应该为了侑亭,自私地误导我的心,她很懊悔,希望我能原谅她。”
“你原谅她了吗?”
“换了你,你会原谅吗?”历平不回答反而问。
她早就原谅了,在与爱情擦身而过的那刻,她学会爱情无解。认清为了母亲而怨恨父亲是愚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