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别在医院喳喳呼呼,谁去安抚那个快吓死的男人。”脸色同样吓得苍白的董知秋努努下巴,指向双目泛红的耿仲豪。
若说有谁最在意苗秀慧的安危,莫过于与她枕畔相依的男友。
只见骆天朗和沙士泰走过去,一人一边拍拍他的背,为他打气。这是男人的友情。
而这时,正在和死神搏斗的小女人身体轻飘飘,她像是没有重量地往上飘,额头碰到天花板受到阻碍,又横着飘出手术室,一直无意识地飘动。突地,有只手抓住她足踝,她骤地睁开眼。
“哇!鬼呀!鬼呀!我又看到鬼……”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她最怕鬼了。
“鬼吼鬼叫什么劲,你见鬼呀!看清楚我是谁。”真没用,这样就吓到。
好熟的声音……苗秀慧从捂住双眼的十指缝隙中偷瞄,“你……你本来就是鬼嘛!”
原来是女鬼桂香,吓了她一跳。
“没错,我是鬼,你也差不多了,很快会来跟我作伴。”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状态,她离死不远了。
“什么意思……咦,我的手怎么变成透明的,还会飞……”她的脚踩不到地,腾空?
“我看你连死都当个迷糊鬼,比我还糟糕。”桂香嘲弄地摇着头,鄙视她的迟顿。
“不要啦!我不要死,我还有大好人生要过,我的记者生涯正要大展鸿图,人家才谈恋爱而已……好多好多的事没做,我不想死,快送我回去,仲豪一定很着急……”
啪的,鬼打鬼,一巴掌往她额上一贴。“够了没,你要尖叫到什么时候,你还没死。”只剩一口气拖着。
“我没死?”她讶然。
“不过也快了,你的好朋友在里面进行抢救,她在拖延你断气的时间。”真羡慕她有一堆人关心,不像她孤魂野鬼一只,无人凭吊。
闻言,苗秀慧的神情反而平静,“有没有办法让我不要死?”
“那要看你的意志力,能不能拚过这一关。”
“你帮我。”算命的说她阳寿八十九,不是早夭的命格。
“我帮你?”鬼面一阴,挑高秀眉嘲笑她的天真,“帮你我有什么好处?”
“喂!我们‘ 室友’ 当那么久,你好意思讨人情,要不是我看得见你,你做鬼的日子多苦闷,没人陪你聊天,没人偶尔被你吓一吓,你连大门口都出不去……”
要好处,下辈子再说。
“好好好,别嚷嚷,我耳朵都被你吼破了,我帮你就是了。”真是的,她干么多管闲事。
“桂香……”你是好鬼。
鬼不会脸红,但会忸怩。“少撒娇了,要不要过去瞧瞧你的朋友,多点留在人世的力量。”
没人瞧见鬼魂的移动,心情沉重的耿仲豪双手交迭紧握置于下颚,两眼无神望着前方,他脸上一片空白,看不出悲喜哀惧。
蓦地,他肩膀动了下,似乎有人摸他,空洞的眼中竟出现惊惧,他发疯似的跳起来,冲向手术室,大喊女友的名字,十指成爪欲扳开紧阖的隔离门。
伤痛欲绝的男人力气惊人,好几个人围上前压制他都被挣开,最后火起来的于浓情用枪托朝他后颈一敲。
“死警察,你怎么可以打我的男朋友,太过份了,我要跟你切八段……仲豪,你不要难过,我没死啦!等一下我就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你面前……哎!你别推,我还没说完……喝!好痛,痛死了,谁拿刀切开我的身体,快把那个人拖出去喂狗……我不要呀……好痛啊……”
脸上黑线三条的桂香失笑地摇摇头,不管做人还是当鬼,她都是那么聒噪。
第10章(1)
“谁说泌尿科医生只能治阳萎、不举、早泄,请看清楚门诊名称,是泌尿外科,也就是兼具动手术的资格,我副修心脏、脑神经不成吗?你不知道我是本院唯一一位全方位天才医生,哪一科都能看诊,就算你眼睛脱窗,我也能挖出来调整调整再塞回去。”
敢如此大言不惭自夸医术过人的医生,全台湾也就这么一位,无人能出其右,舍她其谁。
泌尿科医生做开心手术前所未闻,但院长不反对,愿承担一切行政责任,以及医疗风险,排除众议,也要蛮干到底。
患者亲友团更是全无异议,甚至点名要她执刀,就算把人医死也绝无二话,就当患者是大体老师,供医生练练刀,切几片活体组织当样本。说实在的,这名伤员真的很难抢救,一颗小小的子弹卡在心瓣膜中央,要取出并不难,长镊子探进心窝一夹一取就大功告成。偏偏在急救的第十二个小时间,三度休克,二度缺氧,高达五次心跳停止,然后又是动脉出血,光是处理这些意外,秦大医生就很想把救活的患者再掐死,叫她认命点,重新投胎。
“天灵灵地灵灵,拜请五路众神明,金童玉女来开路,太上老君赐仙丹,大士圣水救活命,妈祖护佑保平安……急急如律令,急急来赐福,保你吃百……”他的法螺呢?要连吹三声才有效。
黑线冒出头,一条又一条,长在额头上。
“爸,这里是医院,你不要再请神了,很丢脸耶!大家都在看。”噢!她一定会被笑很久啦!师公雷的查某子名声透台北。
“哪里丢脸了,要不是家里的神明一起发功救你,你这小命早被阎王爷请走了,有拜才有保佑,不然我们就得花钱买口棺葬你。”得罪神明会被割耳朵喔。
“爸,你是修道人耶!”真没口德。
苗秀慧很想开口说救她的是一名女鬼,不是家里头大大小小的神像,可她怕老爸那把桃木剑直接往她脑门劈,干脆什么也不讲。桂香真的很卖力,每次她一停止呼吸,那双鬼手就把弹出身体的她给推回去,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鬼力几乎殆尽,好不容易她才恢复正常心跳。
苗天雷双手合掌,念了一句无量寿佛。“就是修道人才看破生死,百无禁忌,是人都难免一死,早晚而已,不是我先去等你,就是你早走一步,黄泉路上再相逢。”
她嘴角抽了下,“爸!我不想太早死,你有急事先走没关系……啊!你干么打我头?是你说早死晚死都是死,女儿孝顺,才请你先走耶!”
“你……不孝女,咒老子早死,我辛辛苦苦养你干什么,早知道你会性逆我,我就把你送给隔壁村的阿狗嫂,让你去气死她。”一次除二害。
阿狗嫂是收惊的,也兼看面相和米卦,常和他抢客人,所以他非常痛恨此人,视为国仇家恨。
“爸……”很幼稚耶!老是说一套、做一套。
“你又在疯癫什么,女儿在住院不是吃拜拜,你给我安份点,法器和道袍收一收,别拿出来吓坏小孩。”都几岁的人了,还不懂事。
“老婆……”
“婆什么婆,还疯不够呀!人家医院是养病用,不是让你拿来开坛作法,别的病人要休息,你吵到人家了。”起驾也要看场所。
“喔!”我收——
一物克一物,师公雷的老婆林双玉撇个嘴,他马上英雄气短,将法螺、铜钱、符纸等收一收,放入黄色道公袋,不敢再卖弄神迹。
“阿慧呀!来喝碗鱼汤,补血、补元气,多喝一点,伤口才会更快收口……”
煮了几十年饭的林双玉根本不怕烫,应该说烫习惯了,她拿了个瓷碗盛汤,也没吹凉,整碗端到女儿面前,准备烫死她。
这时,一只大掌及时伸出,扶捧碗身,接过烫手的瓷碗。
“我来喂。”
啊,你是哪位?
苗爸苗妈一脸雾煞煞,看着一位高瘦斯文的大帅哥,捧着碗,拿着汤匙,慢慢搅汤,使其变凉,再一口一口像喂小Baby一样将鱼汤送进女儿嘴巴。
这时候他们想明白了,原来少生一双手给他家阿慧,所以她是个残废,没办法自己进食。
“少年仔,想是?”苗天雷很客气的问,怕吓跑眼前的年轻人。耿仲豪挑挑眉,将眼镜推回鼻梁。
“爸,他听不懂台语,你要说国语啦!”又不是乡下地方,闽南语通全乡。
苗天雷改口他觉得拗口的语言,“哎呀!真麻烦,要说狗语哟!我会咬到舌头。”
“是国语不是狗语,你要跟狗说话呀!”苗秀慧皱起鼻子,纠正父亲的发音。
“你管我跟谁说话,反正不是你这个不孝女啦!”土性强的苗家老爸故意哼了一声,一手搭上他认为前途无限的俊小子肩头。“你在哪里工作?”
“翔鹰企业。”
“做什么的?”
“总经理。”
“总……总经理……”他眼睛凸了一下,小小地吞吞口水。“呃,薪水不错吧?”
“百万起薪。”
他直接大口大口的喘气,“一百万?!”
“是的。”
“嘿!嘿!嘿!缺不缺老婆,我刚好有个嫁不出的女儿,你要是不嫌弃就送你,聘金好商量。”果然是王爷有保佑,送个有钱的女婿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