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浣姑娘。」 北方女子本来就豪爽,她的不拘小节却隐隐带着一丝腼腆,教人不由得要多看上几眼。
「请把药草种类说给我听,我回去拿。」 反正她全身都湿了,再多湿一会儿也不算什么。
「使不得。」
「什么使得使不得的,又不是上刀山下油锅,你啰唆什么?你没看我大哥流那么多血,要是没有止住血会死的。」她忽然靠近他,圆眼还眨着,亮晃晃的刀就这样架上他的脖子,一簇火苗在她乌沉的双眼中升腾。她漂亮的眼睛有种司徒云润在别的女子身上看不到的坚韧,终究妥协了,歙唇念了一串药草名称。一念完,那把小刀也不见了,她人已然冲进大雨里。
性烈的姑娘,像团火般。
其实她就算不拔刀,他也会把药单说出来的。
她关心则乱,主子的伤势真的只是血量看起来比较惊人而已。
「你让她走了?」善舞走了出来。
「她!拿刀子恐吓我,我能不给吗?」但他脸上没惧怕惊恐,只是莞尔。
「什么?她不知道你是谁吗?居然敢拿刀架你脖子?!」善舞讶异得瞠大了他细长的眼。
「我是谁?不就是个大夫。」司徒云润撢了撢被雨溅湿的下襬,进庙里去了。
想当然耳,事后孙上陇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刮她的脸。说什么人家年纪大上她一截,就算心急也不能把刀子亮出来,那跟土匪有什么两样?「我一疏忽没盯住妳,妳连爱惜自己都不会。」
「大哥一没事就会骂人,精神气力都回来了?」看看能不能把话题转移,她移她移她乾坤大挪移。
「是啊,所以有力气跟妳算帐了。」他怎么会不清楚她的小把戏,即使真的舍不得打骂,该教的还是要教。
「算帐?」刚刚那串连珠炮还不算喔?
「把这喝了。」
「又是药?大哥,我已经连续喝了好几天,你饶过我吧?」申浣浣捣着嘴,用食指打了大叉。
说什么怕她风寒入体不自知,非要她照三餐喝,就算病秧子连续喝了好几天也该痊愈了,更何况她勇猛得像条大虫。
低头去看那放在茶几上乌漆抹黑的汤碗,怎么又会是她的?
孙上陇才不理她的求饶,把药碗递过来。她无奈接过,捏着鼻子往肚子里灌,汤药下了肚,苦得她从发尖到脚指头都哆嗦了一回。
「浣浣,妳这补气砝寒的帖子就是司徒开的方子。」
她伸长舌头,想吐去那股子苦味。
「你们串通起来蒙我?」
「是为妳好。」
「他哪是什么大夫,那天你受伤他身上却连伤药都没有,我吃了他的药了不起拉拉肚子,但是大哥,你醒醒,他搞不好只是个江湖郎中、蒙古大夫、游走方士,骗吃骗喝罢了。」
孙上陇眼睛差点凸了出来,他抹了下额头哭笑不得的道:「蒙古大夫、江湖郎中?妳……」
「我说错了吗?身为军医连个随身的医匣都没有,以后要是战场上的士卒们受了伤,找谁救命?」
「妳真的误会他了,司徒是云山上的祭司毒王,他不是普通大夫。」
「毒王?」
「我让他刺上一刀,他答应当我的谋士。」
他的伤竟然是这么来的―
男人的友谊,她不懂。
第3章(1)
「浣浣,男子汉俯仰不愧于天、俯不作于地,要是太平盛世当顶天立地,光明磊落,可今逢乱世,就连皇室中也有人想图谋疆土,男子汉必当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还给百姓一片安居乐业的乐土,可是这样的事情,一个人起不了作用,司徒跟善舞都是百年难得的不世之才,我不收为己用,要是被他国的将领延揽,是我火凤国的损失,更是人民百姓的损失。」
孙上陇说这话的时候,两池如浓酽黑墨的眼散发饱满的光芒,直直的灼进人的心里去。
「善舞长袖善舞,适合待在官场,帮我应付朝廷那些大臣,司徒的专长妳是知道的,我希望他们会是我的一双臂膀。」经过多年历练的大哥早就不是单纯的男子,他早早磨砺出一份超越年纪的内敛和稳实,他是要做大事业的人。看她发愣,他清凉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芙蓉颊,有些宠溺的摸了她的头,无奈的笑,「妳啊,就是毛毛躁躁的,把妳丢下我还真的不放心。」
「大哥……总有一天要离开浣儿是吗?」男人上战场,女人只能在家里头望眼欲穿的盼着,她也要做那样的女子吗?
不!她不想,她不要!
「大哥,我不想只能在家里等你回来,你答应过我,走到哪都要带着浣儿的,浣儿这些年没有求过你什么,就只有这件事,我不想苦苦的在家里等你回来,你带上我,我要跟你在一起!」
「妳是我很重要的家人,我不能让妳上战场去冒险。」
她的睫毛扑闪闪的,掩映着眸里的点点星光,她蹲下,索性把脸趴在孙上陇腿上,撒起娇来了。
「傻丫头,在军营里一切讲求服从命令,妳这样子,我没办法做事。」他不想让这如花似玉的妹子暴露在那些大老粗眼皮下,这才是他真正的想法。
「真的不行?」
「不行,这件事到这里为止,以后也不许再提了。」
被打回票,还是很严峻的那种。
好吧,按下就按下,她总是会想到办法的。
隔天,孙上陇派人把已经闲置很久的将军府大肆打扫整理,三日后让她还有梅姨、静叔住了进去,至于旧宅就留了几个信得过的仆人看守。
将军府虽然换了主子,依旧保留了南平大将军在时的布置,孙上陇不想浪费金钱在这上头是其一,其二,孙宅人丁单薄,算来算去还不满一只手,也没人会去讲究,当然申浣浣也不是那种注重舒适华丽的人,而且当她发现后院距离前院大厅,也就是孙上陇办公的地方就那几步的距离,差点没乐翻天。
这― 应该算是她大哥变相的让她可以时刻看见他的做法吧?
她喜孜孜,又喜孜孜。
司徒云润前来道贺。她心情太好,很乐意的奉茶待客,两人在花厅坐了下来。「承蒙主子不嫌弃,在下也住在将军府的西厢。」
「这房子这么大,大家一起住比较有伴。」她花了两天时间还没摸清楚这府邸呢,分一点给别人住真的无所谓。
「浣儿姑娘天真可爱,要是哪天在下受伤了,希望浣儿姑娘也能将心比心的这么为我付出。」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是大名鼎鼎的毒王大夫,哪需要用得着我?司徒先生别开玩笑了。」
「我说真的。」
「你不是因为我骂你江湖郎中、赤脚大夫才故意这么说来整我的?」
「原来浣儿姑娘对我印象这么深刻。」 他自嘲道,「在下不曾听闻主子提过妳对我的评语,今天听到,真是无比惊艳。」
「是我失言啦,孙上陇是我大哥,你也算是我大哥,只要你对我好,我也一定会对你好的。」
「妳这么多大哥。」司徒云润苦笑。但她应该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吧?! 他明白牛不饮水强按头的道理,来日方长,他会打动她的。
「大哥多多益善啊。」申浣浣甜笑里带着俏皮,让人心动。
她的心里已经有了男人,即是那第一个让她安心托付的大哥,她不需要别的男人,这是她从很早以前就懂了的事,以后也不会变。
时光荏苒,转眼间五年光阴一晃而过。
三杯清香碧茶袅袅冒着烟丝。
将军府的大厅太师椅上,坐着品茶的孙上陇还有两个心腹。
三人看似笑谈,谈的却是即将要扭转乾坤的大事。
「主子还记得多年前的夺粮之事吗?事后虽然查明是那些元气大伤的没落士族遭人峻使所为,可是这次从京城传来的消息指出,此次藩王以匡扶正室为由,发动兵变也跟这些士族难脱关系。」善舞说道。
乱世里,大片的田庄被毁弃,士族虽然不事生产,然而代代仰赖田产农租,失去财力来源,再也无力撑起庞大的花费用度,家族门第毁于一旦,为了活口不得不挺而走险。
「依属下得到的消息显示,藩王举事,除了勾结外寇,里应外合,士族的精英近半都参加。」
「这些藩王什时候不闹事,偏挑这节骨眼,根本是看准了我们鞭长莫及。」司徒云润附和。
「但咱们军队要挥师南下勤王,我们需要武器还有银子。」这才是要发愁的。
婚姻向来是募钱的最好手段,武器、粮食、募兵,花钱如流水,那可是得要有金山银山才能供得起的。
孙上陇打仗多年怎么会不清楚。
「半个月前,不是有衮山城的富商来向将军你说亲,你要是允了,大把的银子就有着落了。」
「不只富商,一个月前是郡守,前两天是棰城的城主,咱们将军真是炙手可热啊。」
「可惜的是,不是让你推了,不然就是败在咱们浣儿姑娘的小姑嘴脸上,你们兄妹俩合演这出大戏,我是怎么也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