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就因为错一件事,她就应该沦落到这样的下场吗?
「徐国舅要是知道我找到他的逃妻,不知道有多高兴― 」孙上陇目光尖锐得似一把淬着火花的匕首。
「不!」雪瞳朱面上血色尽失。
「大哥,不要这样。」申洗梡的眼神里有谴责和淡淡的怜僩。
她的前半生她已经不记得,虽然这女人如今还是给了她极差的印象,可她还是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她根本不值得妳可怜!」孙上陇甩袖。
「那我们就当作没看到她好了。」她大哥向来是与人交好的,会这么讨厌这女人一定是有他的原因,她虽然好心,但也没有滥情到要把一只老虎往家里带那么胡涂。
「我不需要妳同情!我是情场的败将,败就败了……我无话可说。」雪瞳朱满心不甘的凄然低语,因为情字一败涂地,她的人生是被自己给毁了。
看着她,迟疑了半天,申浣浣牙一咬,心想:就胡涂吧!
「要过新年了,妳有地方去吗?要是没有,跟我们一起回家吧,等春暖花开,我们再想办法送妳到妳想去的地方好吗?」同样是女人,她实在没办法丢下她不管。
雪瞳朱太惊讶了,一时间忘了要阖上嘴巴,嗫嚅了下,忽然不敢再直视她。
「我不用妳猫哭耗子假慈悲……」
她倔强了一辈子,即便落魄了,也有她的志气,不许人瞧不起。
「这样啊。」 申浣浣转头身朝着孙上陇,摊开她细白的手掌。「你有带银两出来吧?」
他知道她想做什么,叹了口气,把荷包拿出来放在她的手心里。
「谢谢大哥。」她笑,如春花绽放。
孙上陇宠爱的摇头,却是一脸欢愉。申浣浣蹲下身去,抓住雪瞳朱的手将荷包放到她手掌,再把她的五指收拢。「妳要多保重。」人家以德报怨,雪瞳朱无言以对,身子一颤,终于流下两行泪。
她拚尽了全部的力气抓牢那只荷包,目送他们的身影淹没在人群里。
从此,没有人再听说过雪瞳朱的去向。
尾声
除夕当天。
年糕前一日就已蒸好,做血肠还有包饺子这种难度比较不高的活儿,梅花很大方的开放给那对母子玩,看他们到底能把饺子包成什么样。
等她去外头转了圈再回来,只见两个雪白的人儿不好意思的冲着她露牙傻笑。
她啼笑皆非看着一桌子奇怪形状的水饺。「我要的是饺子,可不是面疙瘩、猫耳朵,算了算了,你们两个都给我进去弄干净。」
「梅嬷嬷、梅嬷嬷,我最爱妳了。」孙崇虎就要扑过来给她熊抱。
「得了得了,别来添乱了。」梅花笑着躲到桌子的另一边。申浣浣拎住想造反的小子衣领。
「嘿嘿,我去把他弄干净……当然还有我自个儿。」
一大一小消失在门的那边,梅花唇边挂着莞尔。眼角余光瞥到那桌怪饺子,她摇头了。现在可不是傻在这里的时候,等着她的事情还有一大堆呢。
入夜,烧炕暖屋,房子里充满融融暖意。
子时一到,府衙点了报时烟火,全城也都跟着燃起烟火鞭炮,满城好不热闹。
然后就是祭祖了。
但尴尬就尴尬在这,虽然孙崇虎人前人后的喊她娘,孙上陇也我妻、我妻的叫个没完,可是申浣浣压根还没过门。
见她一古脑的往后退想退离祠堂,孙崇虎把她拉过来,「娘,妳也来跟爷爷奶奶还有曾爷爷奶奶说说话,我想他们很想认识妳呢。」
鬼灵精怪的又知道了?申浣浣让儿子领受了她一个眼神。
他吐了舌,躲到他爹身后。「……我不能,我是外人,要是给你爹娘上香,他们地下有知会生气的。」
「不会,妳可是他们盼了很久的媳妇,妳给他们上香,他们有什么不乐意的?还是妳心里没有我?」孙上陇靠过来,知道她的别扭。
他用这话来堵她,她只好妥协,乖乖接过香,行了礼。
上过香,一家三口闲庭漫步。
「我原来打算年前把我们的婚事给办了,俗话不是说,有钱没钱讨个老婆好过年,可是那些生死与共的兄弟们不肯。」
这是什么说法,他娶妻要别人同意吗?
孙上陇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想娶妳进门,想得要命,想到夜里总是辗转难眠,想到人家都有老婆可以抱着睡,我却孤家寡人,实在不好受。」
「你这些话是从哪个戏本子上抄下来的?」他实在不像那种满嘴涂蜜的人,心想近朱则赤,一定是在农场时,天天听她说白话本里书生跟小姐的故事被污染了。
她哪知道自从把她找回来以后,孙上陇经常手脚发凉的生怕她又出什么岔子,一天不把她娶入门,一天不安心。
「我句句肺腑之言……」
「孩子在这里,你不要胡说!」虎儿就瞇着眼睛在听他们说话,这些话儿童不宜。
「虎儿,你去替你梅嬷嬷收拾,爹有话要跟你娘说。」
「知道了。」这回他没有非要赖着他娘不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乖巧得很,不过走了两步路他又不安的回头。「爹,这回你可别又把娘弄丢了,我对你好不放心呢。」
「……我知道了。」孙上陇额上青筋跳了两跳。
院子角落老干横斜的梅树冒出点点花苞,申浣浣站在下头,忽然就飘下好几朵早熟的花,她捧在手心里,闻着梅花的清香,不禁陶然。
「战事过后,妳不见了,我也无心恋栈摄政王的位置,弟兄们想返乡的纷纷求去,我知道没有人喜欢打仗,会投军都是不得已,于是我尽己所能的给了大家优厚的退俸,希望他们光荣回乡后安居乐业。
「这几年兄弟们不时有消息传来,开枝散叶了,有的从了商,变成富商,大家都过得不错。我筹备婚事的事情一传开,他们说妳的喜酒他们一定要喝到,偏又卡着年关要我再候着,我这么做,妳不会生气吧?」申浣浣大概可以想见自己的婚事会变成耍猴戏般的被大家围着看,但是听孙上陇提到自己那些兄弟时的看重,心想:能在战场上生死与共的同袍,应该也跟亲人没什么两样吧?
她就当自己要嫁入一个大家庭好了。
「听你说了那么多,我不见见他们还真说不过去。」
孙上陇闻言,眼里涌上无边喜悦。他的浣儿一直是那么贴心温柔。
「我有东西要给妳。」
「红包吗?」
「妳脑袋里就只有红包?」
这有什么不对吗?
忽地,她觉得两人靠得太近,她彷佛能听见他擂鼓般的心跳。
她心中一荡,热意沿着耳根一路铺开。他的手扳住她,寻着她的嘴轻轻的咬了下去,这一咬,一股酥麻立刻传遍她的四肢百骸,心底猫挠似的,让她双手圈过他颈项,也咬了他。起起落落的鞭炮声淡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
后来申浣浣当然拿到了大红包,不过随手都进了孙崇虎的口袋。
都说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嘛。
孙上陇说要给她的东西,就是如今压着她如云青丝的九龙九凤金冠,每一龙凤尾上皆缀满明珠翡翠,脑后点翠滴在脖鬓。
那天在城里他离开她半晌,为的就是要去接这顶御赐金冠。
他为她试戴这项金冠时正色说道:「我没能给妳火凤国皇后的位置,可是在我心里,只有妳才是我的浣后。」
「你知道我从来没想过这种虚名。」她根本不以为意。
「可是我想给名份、给将来的人,从头到尾就只有妳一个。」他是拐着弯,要从她嘴里套情话吗?她脸红了红,一番在喉咙滚了三滚的话,就这么从唇间溜了出来!「如果你不嫌我现在才开始爱你有点晚,那么我想朝朝暮暮都与你在一起。」
他吻了她。
大婚这天,老天爷很赏脸,早开的春桃爬满枝头,桃香弥漫,全城是桃色。衮山城挤满了凑热闹的人潮,携老扶幼,妻子儿子女儿,带着白发苍苍的老爹娘来叩恩,每个人面貌都教岁月改了些,但骨子里仍是当年铁铮铮的汉子。
闹洞房时,这些汉子差点把新房的门坎踩塌,让伴娘翻脸。
那些喝得酒酣耳热的兄弟们,每个人都能说出一篇她的糗事来。
什么把大锅饭煮成锅巴,替将士们洗衣洗到大内裤,竟然把它们放水流,害那一班兵有好几个月都没有内裤穿,有一次她跟大家偷偷去喝酒结果吐得一塌糊涂,吐了也就算了,竟然吐在大将军的帐篷里,事情闹大了,那天跟她一起渴酒的人全部吃了罚……
新房不成新房,里面塞满了一屋子的男人。有这么、这么多的人爱她,申浣浣泪眼盈眶。在屋外看着的司徒云润面色复杂,喝下一杯喜酒,最终化为一片平静。
「绕了一大圈,还是终成眷属了。」善舞举了举杯。
「干爹!」孙崇虎一跳跳进司徒云润怀里。
「小虎儿长大了,干爹快要抱不动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