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 > 浣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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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掀起灰鼠色暖帘,她的脚跨在门坎外,又回过身来交代。

  「还有,把药喝掉,人躺下。」

  看着那肤色淡白如玉的女大夫离开,留下的话却像一把不明的火花炸得申浣浣不知如何是好。

  烫人的药碗依旧在那。

  她是谁?

  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牛墟」是农村里牛只买卖的市场,每旬都会有交易活动,而且交易的数量动辄上千头牛。她来过不下百次,知道哪个卖家买家最诚实无欺,谁出的价格可以谈,谁不二价。

  要卖的牛只被赶进另外的栅栏里,有的眸眸叫,有的拿头撞栅栏,一片吵杂,她悠闲地拍拍手,这里没她的事了,知会了牛师傅一声,准备去找吃的。

  墟内不只有卖牛、牛铃、牛轭、鞭子等东西,也卖吃食,让赶集的人在谈完生意后,可以坐下来喝茶歇脚吃点心。

  跟着出门卖牛是其次,最主要是能出来打打牙祭。

  庄子里有很大的农场,农场里不管男女都要干活,男女授受不亲一套在这里并不是很严格被执行。

  申浣浣身子灵活,力气比其它人都大,农场里的活没一样难得倒她,她也很乐于助人,粗活细活,只要有人喊她她一定帮忙。她很自由,想出门只要知会一下施幼青就可以了。一开始她不知道施幼青是庄主夫人,她的丈夫到处行商。

  那么大一个庄园平常就由她一个人在打理,她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大部份都用在牲畜身上。

  申浣浣不介意啦,她的人被救回来了,这比较要紧。

  施幼青不只救了她的命,也给了她新名字。

  她在农场里如鱼得水,这两、三年,将她本来连风都不大能吹的身子养得几乎跟正常人一样健康了。

  至于她有没有钻牛角尖、想不开的时候?

  只要是人都会有。

  可是待在农场里太快乐了,那些不肯回来的记忆在经过几年的心里拉锯战后,她放弃了。

  没有人来寻她,她也打探不到关于自己蛛丝马迹的消息。

  「叹,小娃儿,牛尾巴是不能拉的,拉了你就准备吃踢……你家里大人呢?怎么丢你一个人在这里?太没责任心了。」牛墟里出现这么小的小孩真是显眼,不过瞧瞧他在干么?

  牛虽然是温驯的动物,可发起牛脾气来十个大男人也吃不消,这小鬼头可是会被踹成豆腐渣的。

  申浣浣一把拉住那只想使坏的小手,想不到小手握起来软软嫩嫩的,小肉手上还有一个个小坑坑,一时教人舍不得放。

  「爹说要买好的牛要摸……摸寿,就是要检查牠的牙好不好,然后要试牛步,可是那只牛都不听我的话,我只好拉牠尾巴。」

  才几岁的小人儿口齿清晰,眼眸骨碌碌的转,一点也不怕人。

  「你爹说得没错,健康的牛有八齿九齿十齿,九齿十齿最受欢迎,摸寿后让牛绕地走一圈,有经验的牛贩就能辨别这头牛勤快与否,不过,这些对你来说都太早了。」

  「不早,人不可以划地自限,现在不学要什么时候才学?」哇,这孩子,志气高,插着小肥腰的样子实在逗人。

  「好吧,那你爹在哪?」竟把一个才几岁大的孩子丢在这里,那位没责任的爹呢?

  「偌,他不就在那边。」小指头指着她身后。

  她转头,一个伟岸的男人正越过人群走过来。

  在这些贩夫走卒里,他就是不一样,身着锦绣宽衫,腰上系着翡翠丝条,眉目冷峭如玉,只听见本来站在她眼前的小子欢呼了声,小小、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子一头扑上他。

  「爹。」软着的嗓子很撒娇。

  男人静止不动,即使这样,一样有股难以言喻的气势。

  他没有抱起儿子,一双眼起先是无法置信的瞪着她看,眼中波涛翻涌,思绪自转。

  他闭了闭眼很久才又张开。

  申浣浣见着他,心也莫名坪然一动,忍不住想,有这样的爹,难怪生出来的孩子也是不凡。

  「找到你爹那就好,下次别乱跑了。」她说完转身要走,意识到他的视线还黏在她身上,让她自在不起来。

  「大姊姊再见!」小娃儿猛力挥着手,绽出可爱笑容,嘴角也有两朵小巧的梨窝。

  「……虎儿,她不是大姊姊,她是你娘!」男人说话了,截断了儿子的挥手还有差点栽倒的申浣浣。

  「娘?虎儿的娘?」

  孙上陇点头。

  孙崇虎松开抓住他爹的下襬,小豆子似的冲向申浣浣,巴住她的腿。

  「娘,我是虎儿,娘……」

  申浣浣没办法的蹲下来,看见了小虎儿带着水气的大眼睛。

  她抱歉的说:「我不是,我没有你这么大的孩子,你爹一定看错人了。」

  「不,爹说妳是我娘那就是。」

  天啊,还真是听话的孩子。「这位大爷,我确定你认错人了。」然而,男人那黑得神光流转,如秋水长天的眼睛却不见丝毫动摇。

  「妳是。」

  声音模样都没变,他不信世间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第7章(2)

  「娘,妳讨厌虎儿,不要虎儿了吗?虎儿好想好想妳啊,妳认了我,虎儿会很乖的,只要是娘说的话我一定都听。」 包了一泡的泪,小人儿把他肥嘟嘟的身体挤进她的胸口,很有占地为王、让他抱了就是他的人的意思。

  「慢着、慢着,」申浣浣把他稍稍推开些。「你娘叫什么名字?我叫梨儿。」

  「不,妳叫浣儿,是我妻。」孙上陇坚持道。

  好啦,梨儿是她的新名字,幼青说是用她嘴角的梨窝取的,她用了几年,还不是很习惯,但是……再怎么着,她要是生过孩子,总会有点记性吧?

  可是没有,她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见她苦恼了起来,接着有个中年汉子流星大步的走了过来,张口便嚷!「梨儿,发生什么事?谁欺负妳了?」

  「牛师傅。」她如获救星,想站起身,可身上紧紧黏住她的小手却怎么也不肯放,她只好使力的将他一同抱起。

  牛师傅见状出声,「这位爷,请让你的公子先放手吧,我们家梨儿的身子并不是很妥贴,这样她会受不住的。」

  「她的身子不好?」孙上陇黑眼骤张。

  「梨儿来我们庄子的时候跟死人差不多,好不容易能喘气会说话能动了,整整花了四年,真不容易。」

  孙上陇一个箭步向前,把儿子抱了过来。

  他再看她问:「妳的身子不好?」

  「都过去了。」申浣浣甩了下胳膊。那丸子大的娃儿真的重,才抱那么一下,手就失去知觉了。

  看得出来,她瘦了许多,头发也枯黄了许多,只是简单绑了辫子,俏脸也不如以前红润,还有,她方才甩手时脸上流露的不适,她连这么一会也抱不住孩子吗?

  「妳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明白,好像也没有人知道。」她很无奈,可是这种事情在意也没用,她活过来了才是最重要的。

  「妳!」他伸手想去抓她却落了空,她轻轻闪开。

  「牛师傅,事情都办妥了吗?」

  「带来的牛都交给牛贩了,价钱也谈拢了,如果这时候回去,还赶得上庄子开饭。一有老婆的人就是这样不好,离家不用几里路就想着回家。

  「那好,幼青姊说,要是牛卖得好,今晚要给大家加菜。」

  「那妳想念了一旬的那些点心不就吃不到了?」

  「我们可以买在路上吃。」她的小算盘可是早就打好了。

  「妳这丫头!」牛师傅笑。

  随着牛师傅的脚步,两人离开了那对奇怪的父子,乘上牛车,离开了牛墟。

  「爹,娘要走了……」孙崇虎叫。

  「爹会想办法。」孙上陇承诺,抱紧了怀中的儿子。

  真是无法解释的局面。她突然就多了个儿子还有相公,这一大一小还坐上了庄子里大圆桌的上座,此刻小的正欢快的吃着鸡腿,满嘴油腻腻,一脸满足。看得出来他虽然专心在食物上面,却不时注意着坐在他身边的娘,就怕她又消失了似。

  至于大的,压根吃没几口饭菜,他毫不避讳的盯着她,不逃过她任何小动作。

  申浣浣叹气。这顿饭比吃榫钉还难下咽。

  「多谢庄主、夫人,我们父子太叨扰了。」孙上陇抱拳而道。

  可这根本是客套话!她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沿路跟着回来就不说了,闻人庄主好客问了句要不要留下来一起用膳,他居然不客气的点头,就成他们家的座上客。

  见她一副食不下咽的样子,孙上陇收敛了目光,把精神转到男主人身上,他古往今来都能聊,一向惜话如金的闻人纣也打开话匣子,饭后接着泡茶,泡茶到天色已黑,自然是留宿了。庆幸的是,这对大人小孩都没有再提起她是人家娘的这件事。

  出门一趟,要是这样就带回一个丈夫跟儿子,跟谁说都没有人会信吧!

  才这么思忖着!

  「娘,晚上虎儿跟娘睡好吗?」短短的腿三步并成两步,不敢再猛然扑上来,改由用小手抓着她的手指,一脸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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