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要,他明明说过,他们的爱情,不只是一个summer love,它会横跨四季,横跨无数的岁月痕迹。
如果无心,他不会说这些,不会在出门之前还殷殷叮咛,要她别离开这里,甚至要她找时间增强英文能力,他一心一意要他们的爱情可以往下延续,所以不要说七天,就算七十天,她都会耐心等。
于是她等着,尽量不离电话太远,她在等他打电话回来,等他再说一句我爱你。
如果他再说一次我爱你,虽然她个性吝啬小气,但她决定还给他三句我爱你;而他是个慷慨大方的男人,收下她三句爱的告白之后,一定会回赠更多的爱情。
就这样,你来我往,她要在两人的爱情里面大量投注资金,让他们的爱情从平实淡然变成缤纷美丽。
她洗地板,因为他的洁癖;她尝试做更多健胃料理,因为他的身体;她学英文、念英文,因为想要追得上他;她幻想他们的未来,一天比一天绮丽。
等待虽然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可凭良心说,因为想着他、念着他,一颗心里满满地挂着他,等待,比想象中更容易。
当门铃声响起,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岳仲岗,他回来了!
她忘记自己是小偷,偷住在别人家里,忘记晚上想开灯也得小心翼翼,尽量不要惹起别人注意,然而这些谨慎小心直到岳仲岗住进这里,逐渐被忘记,她变得理所当然,仿佛她的家真是这里。
于是,她冲出大门,穿过庭院,嘴巴含了几百个“岳仲岗我想你”。然而在打开大门时,才霍然发现,门边的男人不是岳仲岗而是秃头狐狸。
没错,就是他——胡律师,用几张封条把她从育幼院赶出来,说话有口臭,还说想和她建立友谊的律师先生。
两人相对,半晌无言。
不久,恍然大悟的阴恻笑容浮上胡律师油光满面的脸。笑容是种美好的代表,一旦贴到他脸上,却严重走样。
“你为什么在这里?哦,你跟岳仲岗有一腿?”
他的口气恶质到让人想狠狠揍他两拳。
“在这里”和“岳仲岗”明明是两回事,他怎么有本事把两件事混在一起?白痴!
等等……不对,倒带、倒带,从头想一遍。
秃头狐狸怎么认识岳仲岗?仲岗不过是来这里度假,享受农村生活的观光客,而且,胡律师怎么知道到这里来找她?
隐约间,有些什么呼之欲出,可她想不真切,满天雾水绕着她转圈圈。
“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你拒绝我,却直接找上土地主人,你在想什么我会不知道?果然是聪明的女人啊,懂得选正确的男人,才可以得到更多的利益。”他不怀好意地撇了撇嘴角。
胡律师出现,是因为得到更新消息。
他听说岳仲岗回到老家度假,便匆匆忙忙找上门,企图替自己在争取一次机会,上次莫名其妙被撤换,他很不甘心。
但来到这里,和阅阅一照面,所有的事情立即豁然开朗了。
原来是宋予阅在后面挑拨离间,难怪他代管这两笔土地多年,一向顺利,竟在这当头被撤去工作。
之前这里的土地乏人问津就算了,最近政府鼓励土地观光,要将这里开发成观光区,许多想经营民宿的买家找上门,愿意给他很高的佣金,让他说服地主卖土地,他正打算趁机大捞一笔,没想到宋予阅在背后捅他一刀。
“什么土地主人?”
“你不知道岳仲岗是育幼院那块地的主人?”他做了个明知故问的表情。
仲岗是育幼院土地的所有人?聪明的阅阅被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呆,她傻了,动弹不得。
不会吧?怎么可能。他是美国人,是大老板,是忙里偷闲的度假客……
“不必再装傻,如果你不知道,怎会住到岳仲岗家?”他从头到脚审视着她,居家服、拖鞋,她分明就是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嘛。
住到岳仲岗家?二度惊吓,阅阅吓得喃喃重复胡律师的话,茫然的双眼失去焦距。
这里怎会是岳仲岗的家?
不对啦,她住在这里,纯粹是私人的入侵行为,这里是爷爷奶奶的家,和岳仲岗没有半分关系,他只不过是来度假,碰到她这个假主人,她一个月还收人家很多的租金。
秃头律师脑袋和头发一样坏掉,他弄错、弄混、弄……
脉络渐渐清晰,她可以连结起来,只是……她不愿意,一旦连结,代表……
代表了……这个月里发生的一切,通通是谎言……
不对,她和岳仲岗之间是存在的事实,不是谎话,虽然她骗他这里是她家,但她会告诉他的,一定会,等他回来,她马上亲手揭穿事实的真相。
至于狐狸先生的指控,才是一篇又一篇的谎话,她不要相信。
“岳老先生、岳老太太是岳仲岗的祖父母,他们死后把这幢别墅和育幼院的土地留给孙子,所有的手续都是我代办的,你骗不了我。”
说什么鬼话啊,爷爷奶奶的孙子,是岳岳。
爷爷奶奶常常摸着她的头发说:“唉,我们只有岳岳一个孙子,要是能够再多几个孙子、孙女就好了,阅阅,你、弄弄、问问、闪闪和育幼院的孩子,都来当爷爷奶奶的孙子好吧?”
对,爷爷奶奶只有一个孙子,他叫岳岳,不叫仲岗,秃头律师耍白痴,岳岳、仲岗、土鸡、肉鸡……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嘛,太好笑了。
可阅阅笑不出来,岳岳、岳仲岗……否认还帮不帮得了忙?
“虽说找男人要往高枝挑,可你也得先查查呀,你不知道岳仲岗在美国已经有未婚妻了?人家是名门淑女,和你这种小人物天差地远。”
胡律师不怀好意,笑得邪恶。
阅阅想转身走开,但两条腿仿佛灌入千斤水泥,害她走不掉。
“你以为服侍得他舒舒服服,他就会把育幼院土地无条件让给你?没那么简单,人家是有头脑的商人,不做赔本生意,宋予阅,你真以为自己值那块地?”
她不值吗?她以为自己值得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何况,谁服侍谁啊,仲岗那晚表现得很不俗呢……不,她干么随他的话起舞,仲岗是那么好的男人,根本不是他说的那样。
她还想再多找出几个字句替仲岗辩驳,可想了半天,她找不出来,她打死结了,在岳岳等于岳仲岗那一环。
胡律师不屑地横她一眼,“我不浪费时间跟你耗,我要找岳仲岗。”
岳仲岗是商人,有获利的事没道理放过,况且他美国台北两地跑,工作忙得要死,哪有时间守在这个穷乡僻壤。
至于他会选在这个落后地方度假……只能说这个小妖精的功力不同凡响。他挑眉淫笑。
“他不在家。”阅阅缓缓摇头。
他走了,离开七天没打过半通电话,她是个很NICE的女生,即使没有半分音讯,她仍然替他找足借口,说服自己,他是身不由己。
“还说谎?育幼院出身的,性格果然大有问题。”
他推开阅阅,硬是往里面走,阅阅不是阻止不了他,只是脑袋里面一片混沌,她必须先花力气把纷乱理清。
胡律师进屋出屋,绕了两圈,她不在意;他把院子前前后后跑过一遍,她无所谓;他在她面前叫嚣着难听的话语,她抓不到半点讯息,只是觉得他的嘴巴开开阖阖,很滑稽。
可她还是听进去几句,什么——“你不要以为爬上男人的床就可以控制他,还早得很咧,等岳仲岗娶老婆,你就会变成大笑话,到时候我们再来看,谁先拿到土地所有权状。”
胡律师摞下话,走人。
她傻傻地看着他发亮的头颅,傻傻地听着汽车扬长而去的声音,那个死结跳出来为难她的神经。
怎么可能听不懂,她的逻辑很强啊,她不过是欺骗自己,以为骗着骗着就骗过去……可是,骗得过去吗?
那么简单的事啊,岳岳和岳仲岗是同一个。
一二三四……九、十,才短短十个字,文法不难,字句不难,语义……只要年纪超过四岁就能理解的事,她偏偏在自欺欺人之间夹缠不清。
突然,她双手抓住自己的脖子,天!吸不到空气了,她瞪大双眼,用最快的速度往屋里跑,她拼命喘息,却喘不进半点新鲜空气。
被绑住了啦!快,快把衣服脱掉。
但扣子解不开啊,她用力扯掉上衣,咱!上衣被扯开,扣子掉满地,她怔怔看着满地弹跳的扣子,仍然止不住窒息的感觉,她张大嘴巴想求救,才蓦地发觉……绑住自己的不是衣服,不是绳索,而是自己的STUPID。
双手缓缓松下,阅阅颓然坐倒,泪水沿着双颊滑落。
为什么不告诉她——
第一次到育幼院里买桑葚酱的时候,他就知道她了吧?从他到别墅的第一分钟,他就清楚她不是屋主而是小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