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要给她,这可不是随便赏赐能解释得过去的,好多天,她还是想不通。
也从那天开始,他走到哪一定要带着她,然后她在哪,他就在哪。
「玉主子,肩銮已经在外面候着,就等您了。」从外室进来的莳绘看见自家主子连眉毛也没动,赶紧用螺黛画高了她的眉峰。
「我的好小姐,你不是说要自己来,奴婢都去招呼过外面了,你还在发怔,在想什么呢?」
她的眼角是一片极致的美丽,心里却是无比生涩的无奈。
笙歌管竹的夜宴突然间多起来了,戏子,说书,跳舞,唱歌,不知轮过几回,一开始还觉得新鲜,男人们的心其实也不在那,她这陪衬的也跟那些精致的盘子家具没两样,杵着,时间到了又一顶软轿送回来,每天看着那些饮酒作乐的男人,她心里只有厌烦。
虽然知道无用,她还是推辞过,说:「民女既不能歌善舞,也不善骑射谈唱,对太子的大业一点帮助也没有。」
「谁说的,今天的客人很重要,你只要打扮得美美的坐在本太子身边就可以了。」
处理国务,批奏折,接见外臣,甚至决定明年的泰山祭祀也由他去,都这么忙了,
他还有时间风花雪月,体力之好让人咋舌。
于是三天两头的宴会,一下在潇湘水阁,一下在晏天楼,虽然不出东宫,却已经搞得她晕头转向。
为什么他不带正妃出席?因为这样,还赐了她肩銮。
「玉主子,请上轿。」在尔雅殿外面候着,替她掀帘的是穿着侍卫统领制服的牛大。
自从搬进这里,汾玺玉还没有机会和他打照面。
她点点头,便要钻进轿里。
「小姐……请别怪我。」
「你做了什么要我怪你?」她止了步子,却不看他。
「我没办法看你那么辛苦,所以把你出宫的消息禀报了太子殿下。」这话堵在他的心口太久,不说,他心难安。
汾玺玉看向灯火闪烁的远方。
「你我都是一样受人命,身不由己,有什么好说的。」人都是被命运推着走的,要想单凭己身是太自不量力。
「玉主子……」
她弯腰人轿,已无他话。
「起轿!」打着灯笼的莳绘喊了,缀着缨络流苏的软轿平稳如地地晃荡出去。
牛大看着浩浩荡荡的人轿逐渐远去,仿佛知道有什么再也挽不回来了。
第4章(2)
宴席在晏天楼举行,这样的极盛繁华明明很近又很远。
一下轿就看见一双眼滴溜溜转着的小喜子,自从太子把她带上带下开始,小喜子公公对她执礼甚恭,打千请安从来没少过,他是太子的贴身太监竟然在外面等她,是有什么要叮咛的吗?
「玉主子,今天要宴请的是三王爷、五王爷,太子殿下让我来告诉你一声。」
「我知道了。」
说也奇怪,要事先知晓宴客名单,君无俦会给她恶补着装品级,三省六部御史,有时候连闲散宗室也会搭上几句,要是他忙不过来,那么,小喜子就是他的传话人。
当朝皇帝-总共有五个儿子,七个公主,这阵子她频繁地见过二、四王爷,这次设宴总算把皇帝的五个儿子都看齐了。
谢过小喜子,她穿过曲通幽径的抄手游廊,廊下间外,值夜的人不知多少,却安静得像没有人,只有曲池里的锦鲤听见人声,摇头晃尾地聚拢过来。
「你终于来了,绿叶太多没有香花点缀,好无趣呢。」令人意外的,君无俦站在晏天楼的水榭边,看着她一步步走过来。
他微带酒意的眼睛看着她今晚的一身宫装打扮,一条彩绣花鸟纹齐胸襦裙,银白色裙据,发上足金簪花,胸脯露出一段凝脂雪白。
嗯,好看归好看,但是他招来大宫女拿来一条披帛,见她遮去不少肌肤,这才把她迎了进去。
「来吧,就让所有的人看看本宫有多么宠爱你。」
他的话令汾玺玉无端生出一胳臂的疙瘩。
灯火通明的阁楼里笑语喧哗,由于摆了地龙,温暖如春,冷冷的秋意只能在外面盘旋。
酒酣耳热,织锦椅榻上的客人各有内侍,执了宫扇缓缓招着凉风。
宫廷,是一个奇怪的地方,可以春不春,秋不秋,像花房里不论季节培育出来的花苗,像把这里弄得像夏天的地龙。
「哎呀,原来是你。」悦耳低沉的声音带着丝讶异,一个相貌清雅的男子拦住了她跟君无俦的去路。
汾玺玉只觉得眼生。
她最近见多了生人,实在已经见怪不怪。
「你认识我五弟?」君无俦问。
她想了下摇头。
「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小哥,『寒山夜宴三十五』的直条长幅怎么卖?」男子的五官和君无俦有些相似,但是线条却要柔和许多,就连讲话的口气也让人觉得亲近多了。
汾玺玉眨眼又眨眼,她想起来了。
「一两公子……不,五王爷你好。」她弯腰行了宫礼。
「一两?哈哈,我刚刚看就觉得眼熟,想不到一试竟然真的是你。」
这皇城中人都很爱试人,汾玺玉抬眼,很柔软地笑了笑。
「想不到你是我大哥的人。」言下有些扼腕。
这种事有什么好解释的,她选择继续微笑。
「君五爷,你太偏心了,一见到美女就丢下我们这些人,这叫不叫见色忘友?」
不似中原的.口音,汾玺玉倒是一下就认了出来,这粗矿的男人是那天一直鼓吹五王爷不要买她字的人,看他斜襟敞胸,横眉向天,特别的眼珠跟他的口音一样引人注目。
「这位是缴旨回朝的威远大将军,我们家老三,他长年住在塞外,你瞧,连口音都像当地人,快被同化了。」君无俦看着她跟自己的弟弟聊开,有些不是滋味,硬要她把注意力转回来。
她从不曾对他露出这么温婉可人的表情,那笑是真的,那盛着细密微光的睫毛,看得出来她发自内心的喜悦。
她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喜悦?
他心中无明怒火顿起。
汾玺玉可不知道亲密站在她身旁的太子
爷已经是怒火中烧。她向这位手掌兵权的三王爷福过礼,原来今天与会的都是狠角色。
「想不到大哥的美人能写一手好字,那幅字我已经让人裱褙好放在书房,欢迎大家有空来参观。」五王爷犹在吆喝。
君无俦暗捏她的手。
「为什么本宫不曾见过你的字?」
她苦笑,这算什么?小孩抢糖吃吗?「游戏之作太子爷看得上眼吗?」太子府里要什么名家字画没有,何苦来踩她一脚。
她卖字的小丑跳梁戏码,看在他眼里不是个笑话吗?
君无俦替她紧了紧身上的烟霞紫孔雀纹羽锻披风,系好结,这样还没完,一缕顺着肩头垂下的发丝无预警地滑了出来,他便随手绕在指间玩耍,仿佛她是他多么重要的宝物那样。
看在旁人眼里只会说她现正得宠,只有汾玺玉心里明白,这男人的心思越来越让人难理解,虽说宠爱只是幌子,也不必做得这么真,好像真的有多心疼她似的。
明明这些戏都只是演给别人看的。
她不懂,这样把她推上风口浪尖,让他的同党、对手、敌人都知道有她这号人物,又能起什么作用?
她不过是太子府里的摆设而已。
「老三、老五,我就不送了。」众目睽睽下,君无俦表示恩爱地拥着她进轿子里去,人也跟着挤了进去。
「你进我的轿子做什么?」她皱眉往里面挪,虽然轿子宽敞,就算坐上两个人也犹有余地。
他有自己的辇车、明轿不坐,来跟她挤做啥?
他不言,拍了轿顶让人起轿。
过紧的桃心髻扎得头皮发疼,宴会的时候她老趁人不注意用手指头去戳那紧处,戳着戳着,仍不解痒。
「头发太紧了吗?要不替你换一个会梳头的大宫女?」
天要下红雨了吗?
她还没想仔细,头顶一松,原来固定头发的簪子被君无俦全部拔除,青丝泄了满肩。
「你……」这人……
谁知道更过分地,他伏在她的颈肩,掬起她方才如水披泄下来的长发,放在鼻端轻嗅。
她太小看男人的执着,执着于他们想要的,尤其是他,他想要的、想得手的,不论是霸业还是女人,一个都跑不掉。
君无俦沉默地看着她披风下弧度优美的颈项,眼神晦暗不定。
汾玺玉只觉眼前一暗,她整个身体已经在人家怀里,他的唇强悍地抵开她的,在她毫无防备的小嘴里撩拨挑动,他冰冷的唇带着如火似的热情。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想亲就亲,想抱就抱,我虽然出身不好,也不是青楼妓女!」她一掌推开他,脸上是无限隐忍却又受伤的神情。
「我在试,你对我到底有什么影响力,为什么我会挣扎,挣扎要不要把你送给老三。」
汾玺玉还在眼眶滚动的水珠吓得忘了要掉下来。
他坐正,手指却又来拈着她的发丝。
「老五要本宫把你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