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丰泽园的金银肉,煤市街的口蘑焰饺子,东安门外北兴馆的熘里脊……
满满一大桌,都是汾玺玉见也没见过,听也没听过的菜肴。
「吃吧,要是喜欢,还有很多。」他举箸,不是往自己碗里夹菜,一筷子西市砂锅居的鹿尾放进了汾玺玉的碗里,油光滑亮的大米饭配上熟烂金红的鹿尾,怎么看怎么好吃。
汾玺玉也不客气,扒饭就吃。
君无俦看似夹上瘾,一筷又一筷,马上把她的碗叠得像座小山。
小喜子曾几何时看过主子这种动作?眼睛是越看越大,通常只有别人夹菜给主子吃的份,哪时候见他对谁体贴过了,记忆中,就连太子妃也不曾有过这种厚待,这玉主子果然很不~'般响^
看着碗里快要满出来的菜,相较君无俦空空的碗,汾玺玉很意思意思地夹了块白肉到他那里。
「你也赶快吃,别净给我夹菜。」好好吃……好口齿不清。
他低头看碗,然后,珍重地吃了那块肉。
「你怎么都不吃?光看我肚子不会饱的。」肚子填了三分饱,她终于有空抬起头来看看跟她同桌吃菜的人,却见一双黑玉似的眼睛拿着她瞧。
他把碗递给她。
「什么嘛,要我帮你夹菜?」早知道就不要问,饿死他好了。
可是看见他眼里不同以往的柔软,她夹了块她觉得很好吃的熘里脊,后来想想,每样菜都给他夹上一点,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和自己的饭菜奋斗。
看着俩人你来我往的动作,小喜子若有所思,眼角忽然有些湿润。
他有多久没看过主子这么率性的行为了?一个受储君教育的皇子能有什么幼稚的本钱?早早成熟,早早离开母亲的庇佑,早-早识得人间险恶,每天过着勾心斗角的日子。
「对了,小喜子,你也一起来吃。」汾玺玉很快乐地向他招呼。
「小的不用。」千万惶恐,哪有主子跟下人一起用膳的?
「在我那里也这样,大家一起吃饭才有滋味,君无俦你叫他一起来嘛。」
君无俦,这可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无礼,对,可是他一点都不觉得被冒犯,反而有种拉近距离的感觉。
「小喜子,坐。」他出声,看也不看小喜子。「这时候你要是敢跪下,我就打断你的腿。」
威吓比连篇废话都有用,小喜子折弯到一半的腿连忙伸直,苦着脸人了座。
回头他一定要跟自己收养的义子说,然后代代传下去,他一个太监也曾有跟太子比肩同桌吃食过啊——
一桌的菜丰富精致,尽管汾玺玉已经用力地往肚子里塞,还是剩下了许多。
她豪气万丈。
「剩下可惜,不如打包回去给莳绘还有佩儿她们吃吧,我相信她们也没机会吃这么好吃的东西。」
「玉主子,这……」他睁眼没见过这种会打包剩菜给宫女吃的主子。
「叫人来打包。」君无俦哪不知道她这种小家子气的个性,要包就包吧,反正今天还有什么例没破的,还计较这一小点?
没二话,小喜子领命去。
「你真好……怎么你好像变了?」偏着头,汾玺玉有些不解。
「你别想这样就爬藤随棍上,」看见她微微变了色的小脸,明明刚吃饱的她脸色红润,可爱得想让人一口咬下去,却说变就变,可恶!「本宫的意思是,你真的认识我多少,你总是会有时间认识真正的我是怎么回事,到时候……咳……」他居然语拙了。
他可从没想过要在一个女人面前表露自己。
女人不过是消遣……怎么好像变调了?
尔雅殿灯火通明。
两个贴身宫女来回不知道里里外外走了几趟,因为探头脖子都变长了,谁也拿不定主子能不能再回到这座殿阁,这也攸关许多人未来的命运啊。
忽然,静寂了一整天的外头有了声响。
一双明黄靴子踏进了大门。
两个丫头吓得差点忘记身份,傻不愣登地杵着,直到小喜子唾了声。「你们这两个死丫头都给我醒过来,自己该干啥的别跟我说都忘了!」
「是!小喜子公公。」俩人慌乱地应诺,随即莳绘拿了一盏银丝纱灯罩的花烛便往东暖阁去。
「太子殿下,请随奴婢过来,姑娘的寝房在这边。」
君无俦的怀里抱着因为一天疲累,早在轿子里睡过去的汾玺玉,跟着莳绘进了寝房。
他把怀里的人儿往床上轻轻放下,替她掖紧丝被,又用指头拂去她鬓边凌乱的发丝,依依不舍的指头流连她弹性的肌肤,从额头,眉间,鼻子,嘴唇,还有圆润的下巴,最后一吻落在她的唇上。
站在一旁的莳绘留也不是,走也不对,可再看见他把脸埋人自家主子浓密软香的青丝,小兽一样依恋,她便把灯盏留在长几上,悄悄无声地退开了。
第6章(1)
是寅时还是卯时了?
纱帐外影影绰绰,有衣料窸窣的声音。
这一夜不晓得为什么睡得格外香甜,好像身边多了暖炉似的,不过睁眼身边无人,一张大床还是只有她一人。
掀了纱帐,她的手僵在那里。
正让小喜子为他整理朝服的君无俦回过头来,头戴官帽,一见汾玺玉醒来,露出一排白齿。
「把你吵醒了。」
「你……怎么在这里?」口水吞了又吞,她身上没什么不对劲吧?慌乱地摸上胸,发现衣服的前襟衣结怎么都系不好。
「你忘记我们昨夜共度一夜春宵?」他环过双手让小喜子束上腰带,唉唉,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他就是改不了爱整她的毛病。
她噎住。
啧,不好玩。「不要一副天崩地裂的表情,昨晚我们只是睡在一起,本宫懒得回自己寝宫,借你的床睡一下,我发誓只碰了你的腰,手指头一根都没碰到。」他走向汾玺玉,倾身靠着她的耳细语,另外拉开她紧紧抓住的手,灵活的手指替她把单衣上的衣结给系紧,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等站直腰,又一副气定神闲了。
坐在一团锦被里的汾玺玉想来要不是囿于家教,大概扑过来咬他了。
「你……坏,每次都拐我上当!」
她的清白是完蛋了,她要怎么当做被狗咬了一口?
把她陷在这里,进退维谷,他很乐吗?「我有吗?」他一推六二五。
应该一整天都会很愉悦。
「等一等,你先前答应我可以出宫的事呢?」赤着脚的她跳起来抓住他的袖子。
看了眼自己的宽袖,他又深深看她,看得汾玺玉浑身发毛。
「你要的不就是没人管?这样吧,以后你可以随意进出宫门,不必向我报告。」
「那……要给我令牌。」她喜上眉梢,完全不掩饰高兴的神情。
他瞄了眼她的腰。
「那个东西早就在你身上了。」
顺着他的眼光,汾玺玉手捞起那块玉佩。「就它?」
「就它。」
「对喔,我怎么这么呆,它是你每天带
在身上的东西,又是太子地位的象征,我怎么没想到?」她笑得有点小尴尬。
「还有,要紧的是,我的小玉儿,每次出门要记得回来。」他语重心长。
汾玺玉不大能够抵挡他这种眼神,那里头的东西会让人心跳加速,脸红,语拙,似有什么要从心深处翻涌上来,无可遏止的芳心悸动。
「你不相信我?」她用眼睫藏住心里的难以言喻。
「你值得本宫相信吗?」
「那当然!」她嘟嘴。
他笑,笑得颇有深意,这让汾玺玉懊悔起自己嘴快,这不是变相允诺自己不逃了?
奸臣!坏蛋!
「本宫上朝了。」凑过来,厮咬似的吻落在她唇间。
她身上的芬芳让君无俦心神恍惚。
她能在这复杂的府邸里留多久?她不是那种能够撑得起皇家主母位置的人。
他发现自己有了得失心,可是她撑不住又如何?他可以只手撑住半边天,而她……只要跟他站在一块就好了。
「留下来,为我。」他在汾玺玉的耳朵旁留下这句话。
她被骇得嘴开目瞪。
君无俦大脚跨出门坎,喃喃自语。
「我一定是疯了,居然这样也觉得她好看……」
因为陛下不在朝中,所谓的早朝也只是例行公事。
一小撮闲聊的大臣们一看见君无俦的身影,你递递眼色,我拢拢衣袖,故作一派潇洒地上前致意了。
朝中大臣派系分明,文臣、武将本来就互有歧见,老臣跟年轻臣子又各有师承,盘根错节的关系,粗略来分可分成两派,一派属于他的人马,至于二皇子又是另一派。
当然这些都在暗中较劲,就算多少有些风声走漏传人陛下的耳朵,哪个朝代没有这些问题?所以在不动摇国本的情况下,皇帝通常都会选择睁只眼闭只眼,装没事。
君无俦眼看就要掠过这些人。
「太子殿下请留步!」
说是见礼,已经不在殿堂上,所有的人也只是打个千,拱拱手当做礼貌。
太尉、御史大夫,三公来了俩人,一个胡子比一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