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空荡荡的羊圈,印心这才心寒的想起,东方狩天从来就没说过喜欢她。
虽然这几日,他待她温柔得就像她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但或许那只因为他毁了她的清白,所以才会“负责”对她好。
那只是一种承诺,全然无关喜爱。
无关喜爱……
啪啪!
烫人的泪水,蓦地自印心的眼眶悄悄滚落,似曾相识的苦涩,再次涌到了她的喉间,消失一段时日的心疼,也再度复发了。
这股疼,就像是当初她怀疑他是不是讨厌她时,一样的让她沮丧和难过,甚至远远超过许多。
他明明就说过,他不相信师父的卜卦,不接受她的保护,更不可能将她留在身边。
他明明就说过,他不需要她的担心,甚至还曾限制她的行动,仿佛不喜欢她在牧场里乱跑。
他明明表示得这么清楚了,为什么她还会以为,他是喜欢她的呢?
才修补好的栏圈,瞬间扭曲了起来,泪眼蒙胧中,她看不清任何景物,眼前曾有过许多回忆的牧场,忽然变得好陌生。
她还担心,这几日塞外会不会又下起大雨,造成他的负担,没想到,外头雨还没下,她的心,倒先下起了滂沱大雨。
她更没想到,她刻意搁在心头的疑惑,瞬间全有了答案。
原来,他这么急着出发,是为了去迎接他未来的妻子。
原来,皇甫韬真的又点鸳鸯谱了。
原来,他待她好,只是为了负责。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喜欢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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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
牧场里,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红色。
喜幔、喜巾、喜篮、喜灯笼的身影,布满了整个牧场,甚至连她的房里,也被人擅自贴上了大红囍字、挂上了大红喜幔、铺上了大红喜被!
看着四周刺目的红,印心忽然有股冲动,想将所有红色的东西,通通撕掉、拆掉、扔掉,可是……
可是她不能。
她只是个过客,不是这间房子的主人。若是狩将军真要娶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祝福他……
“呜呜……”
压抑的哭声,细碎的自石屋里响起。
抱着自东方狩天房里拿来的黑色披风,印心躲在屋里那唯一没被红色侵占的墙角,整个人蜷缩成一只虾米,忍不住又哭了。
今日,石三江连马厩都挂上了红幔,打算让马儿也沾上喜气。无所不在的红,逼得她连马厩也去不得,只能躲在自己的屋里,任由酸涩啃食她的心。
她已算不清,自己总共哭了几遍,她只晓得,自己完全不敢触碰任何一个红,她甚至连床都不敢睡,只要一想起东方狩天,眼泪就会自动滴滴答答的掉。
牧场里的人,全忙着筹备婚事,没人注意到她躲在房里不肯出来,也没人注意到,她将晚饭原封不动的退到了厨房,甚至连最疼爱她的薛大娘,也忙翻了天,丝毫没注意到,她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她甚至怀疑,就算她现在拎着包袱离开牧场,也不会有人发现。
看着脚边整理好的包袱,印心不禁又啜泣了几声,接着她却忽然咬紧下唇,强迫自己咽下所有哽咽。
就算她哭干了泪水,也无济于事,所以她早就决定好,要忍耐的等待东方狩天归来。
亲眼见他成婚后,她就要回到笑笑谷。
她再也无法忍受留在这儿,成天哭得像个泪人儿。她讨厌自己这么脆弱,更讨厌自己直到现在,还对他存着爱恋,她竟怀着一丝期盼,期盼他会取消婚礼,期盼他会抛弃那听说很美丽的冷罂国公主。
呜……她真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么可恶的想法,她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握紧拳头,印心像是惩罚自己似的,倏地自冰冷的地板上起身,放任脑门的晕眩侵袭自己,一路跌跌撞撞的来到妆台旁的水盆。
将手绢沾湿,她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然后再将手绢,敷在眼窝的上头,任由冰冷的清水,冷却她眼里的灼痛,也任由黑暗,盖过所有的红。
窗外,日光一丁一点的西移,她像木头人似的站着不动,直到许久之后,门口传来动静,她才神魂归位,如梦初醒的卸下眼上的手绢。
“全搬进去!”
忽然间,沉重的毡毯被人固定到门边的铁上,薛大娘神采奕奕的领着一票壮丁,走进她的屋子里,一群人的手上全是大口大口的木箱子。
失焦的瞳眸逐渐凝聚,印心小嘴张合了好几次,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大娘,这些箱子是……”
“是将军吩咐送来的。”薛大娘笑呵呵的回答,忙碌的指挥着石三江等人小心搬运,千万别碰伤或是震坏箱子里头的东西,却没发现,细嫩的嗓音有些沙哑。
“他回来了?”以为是出远门的东方狩天,终于回到牧场,印心芳心一颤,整个人瞬间僵硬如石。
捏紧手绢,她不敢望向门外,就怕看到自己最害怕的一幕。
“还没呢,这些东西是将军前些日子吩咐的,今日才送达牧场,怎么,主母想将军了?”薛大娘促狭眨眼,虽然发现印心脸色有些苍白,却以为她是在紧张。
姑娘家嫁人前难免会紧张,主母生性怯弱,情况自然比平常人还要严重,这一、两日,主母将自己关在房里,连饭都没吃,就是最好的证据。
“我……我……”才提起东方狩天,印心差点又要哭了,眼看不只薛大娘,就连帮忙搬运木箱的石三江等人,都看着她笑,她怕自己的心思会给人看穿,只好指着脚边的大木箱,转移众人的注意力。“这里头是什么东西?”
“这些是春衣,全是为您量身订做的。”薛大娘莞尔一笑,好心的替她掀开木箱,没继续逗她。
“全是给我的?”看着那一套套簇新的美丽衣裳,印心却一点也不喜悦。
“当然!除了衣裳,还有斗篷、小鞋、布疋、暖被、胭脂水粉……”薛大娘每指一口箱子,就能迅速说出里头装了什么东西。
怕她不能理解,她还钜细靡遗的解释着,那斗篷是用什么貂毛制成的、小鞋有什么颜色款式、布疋是哪间织坊出来的绫罗绸缎……
她说得口沫横飞,印心却是神情木然,完全没听进任何一个字。
他就要成亲了,却还不忘对她好,他果然实现了他的承诺,对她“负责到底”,可惜她要的,却不是这种好啊……
毡毯外,十名奴仆忽然走了进来,每个人的手里,都捧着一只漆黑鎏金的精致木匣。
薛大娘停止介绍,连忙指挥着所有人到印心面前一字排开。
“这也是将军吩咐我,带来给主母您的。”她兴致勃勃的开口,瞧她的架式,仿佛又想介绍什么稀世珍宝。
可印心却是无动于衷,看都没看木匣子一眼。
“大娘,我姓印。”
“以后就不是了。”薛大娘哈哈大笑,脑子里全是美丽的远景。
依照将军快狠准的“作战方式”,说不准明年,牧场里就会多出个小主子,幸运的话,可能会是两个呢。到时候,牧场一定会更热闹!
“没有以后了。”
“啊?”薛大娘忽然停下笑声,狐疑的看向印心。“主母刚刚有说话吗?”
印心摇头,没有回答。
“啊,那应该是我听错了,瞧我忙的。”薛大娘不甚在意的笑了笑。“算了,这件事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接着忽然比了个手势。
啪!啪!啪!
一瞬间,所有木匣被人无预警掀开。
方正木匣内,全铺着柔软无瑕的黑色丝绒,而丝绒上头,竟是一套套绚丽夺目的珠宝首饰。
美蓉宝石镶玉银钗、飞风珊瑚錾花挂水玉金簪、彩蝶翡翠缀珍珠银步摇、琥珀水莲点翠耳坠、盘花镶碎玉银钏、錾金缀银铃指环……
从头饰到手饰,各式珠宝应有尽有。
第9章(2)
薛大娘兴奋过度,没有注意到印心太过安静,还兴高采烈的牵着她,来到第一个木匣子前。
“这些全是将军要送给您的,您快来看看,若是有看上眼的,尽管挑。”
“挑?”
“是啊,往后派得上用场的。”薛大娘话中有话,心中早有打算,婚礼当天,该怎么打点印心。
“我想您应该不喜欢华丽的首饰,所以选了些较清雅简单的,您看还合意吗?”
印心摇头,没有触碰任何一颗珠宝。
“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啊?可这是将军的心意啊。”
捏着裙裳,她还是摇头。“我谢谢他,但是我……我没那个福分。”她强咽苦涩,语音却有些破碎。
就算她再怎么不识货,也看得出这些首饰价值不菲,光是银钗上那以粉色珠宝为瓣,穿铸而成的芙蓉花,恐怕就足以买下一座牧场。
这样巧夺天工、璀璨逼人的珠宝首饰,他该送的人,应该是他的妻子,而不是她。
“怎么会没那个福分,你可是将军即将进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