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要她到国外念书,她不肯,和父母倔强着,其实她早就后悔了,只是嘴巴不说,心里想着。
放下笔、把书阖上,她走到床边抱起枕头,把头埋进里面,她想起岢易宽宽的背脊。
“小姐,吃饭。”管家崔妈妈在外面敲门,她拉回心绪,收敛笑意。
“知道了,马上下去。”
她收拾好课本才下楼,她是个很自律的女生,不管什么时候、什么事情,从不教人担心。
餐桌上已经摆好五菜一汤加水果,菜不是很大盘,但每道菜都很精致,崔妈妈有很好的手艺。
汤还冒着热气,可惜她没有半分食欲,拿起饭碗,一双筷子在米饭里挑来挑去的。
门铃响起,崔妈妈正在整理厨房,姚子夜对着厨房方向说:“崔妈妈,我去开门。”
她想不出这个时候会有谁来。
打开门,很意外站在门边的竟是杜岢易,他的制服湿透了,从头到脚,找不到一片干爽。
“你……”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
好半晌,他把一个保温瓶递到她面前,吞吞吐吐说:“这是我妈妈煮的,生理期的时候喝这个,身体会比较舒服。”
他今天的血压一定在顶标,他先被丫头炸一次,请老妈帮忙煮药的时候,再被她的暧昧眼光炸一次,现在,哎呦哎呦,子夜的脸怎么那么红……
呼,他很想把她的脸抹一抹,告诉她,那个没什么,生理期只是人体的自然现象。人体……裸体……杜岢易,你脑袋里转的是什么龌龊念头?
姚子夜接过保温瓶。“你怎么知道我……”虾子煮熟了,她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你每个月固定时间都会向学校请假,所以我猜应该是这样。”他的脸也熟透了,是螃蟹。
他答应过丫头,不把她出卖子夜的事说出来。
“那、那没事了,我先回去,药记得喝。”他指指后头,准备转身。
一个冲动,姚子夜拉住他的手,他猛地回头,脸仍然赤红。
“你可不可以留下来,陪我吃饭?”
抱在怀里的保温瓶传来阵阵暖气,把她冷冷的心煨暖了。这是连母亲都没想过的事,而他替她想到了。
“吃饭?呃,好、好啊,我肚子刚好很饿。”他挠挠头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很熟的子夜面前,会突然智力降低。
她牵着他的手,走回自己房里,翻出一条大毛巾给他,又找了套哥哥的衣服交给他。
“我先出去,五分钟后进来,你把湿衣服放在桌上,我请崔妈妈帮你洗好后烘干,等一下回去的时候,你就有干衣服可以穿。”
“好,谢谢。”
如果子夜抱在怀里的保温壶煨暖了她的心,那么他手上的大毛巾一样暖了他。
快手快脚把衣服除下,他在她的房间里闻到熟悉的香味,糟糕,喜欢她以等比级数的方式增多,多到他的胸口快要爆炸,他笑得阖下拢嘴,笨笨傻傻的站在她的梳妆台前面。
突然,他回过神,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光溜溜,一惊,匆匆冲进浴室里。
姚子夜背靠在门后,左手轻轻握着自己的右手,刚刚,它握过他,笑容甜了,她想起他身上的味道,想起他宽宽的背脊…… 这是不对的,背着好友,偷偷恋着好友的男朋友,她讨厌自己的不道德,却无法阻止寂寞的心,想要靠他更近。
抿唇,她提醒自己,他对谁都好,不单单对姚子夜好,他对每个女生笑、收下她们送来的礼物,他从不对女生发脾气,他总是尽心尽力为她们解答数学题,但只有在丫头身边,才能看见他的自在快意。
所以,他对她,并不特别,他们——只是朋友。
她企图用冷水浇熄那胸口的悸动,可惜没用,在她抱起他的衣服时,那颗甜滋滋、渍了蜜的心脏,又唱起爱情恋曲。
晚餐桌上,他吃很多,她看着他吃就好满足。
杜岢易问:“伯父、伯母呢?”
“他们很忙,我们一年碰不到三次面。”
她只是在陈述事实,并没打算引发他的同情心,是他自己同情心泛滥成灾,放下筷子,替她添满热热的汤,推到她面前。
姚子夜端起来,用汤匙喝着。“没关系,我习惯了,只是有时候一个人吃饭,很无聊。”
“那还不简单,我每天来陪你吃饭。”
“真的?”
“还有假的?以后,我载你回家,吃饱饭后再回去。”
“那杜妈妈……”
“放心,我妈很好,她不会唠叨。你也可以到我家吃饭啊,虽然我妈的厨艺不怎样,但是她很热情,她一定会喜欢你。”
“好啊。”姚子夜回答得和他一样爽快,她笑了,甜甜的,和她的心一样,渍入蜜汁。
“你爸妈只有你一个小孩?”杜岢易问。
“我还有一个哥哥,小时候爸妈太忙,没办法同时照顾我们,就把我送来台北和奶奶一起住,我是奶奶带大的。”
“奶奶呢?出去了吗?”
“奶奶去世了,那时候我刚考上高中,爸妈要我搬去同住,可我不想。”
“为什么不想?”
“我在这里住惯了,而且我有点赌气。”
“赌什么气?”
“在我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不陪我,现在我已经大到可以照顾自己了,爸妈对我而言,已经没有那么重要。”
这些话她从来不说的,可她在他面前说了,许是他带来的中药温了她的胃,也温了她的信任,他们的交情在这个晚上,更上一层楼。
过了好半天,杜岢易才说:“我不知道你爸妈对你有多重要或多不重要,但我得强调,不管经过多久,友情都是人生相当重要的一环。”
姚子夜笑了,笑着同意他的话。
原本不开的胃口因为他大开,她吃很多,饭后还吃得下一大颗苹果,他陪她看电视、做功课,他们在客厅里的说笑声,让厨房里的崔妈妈也漾起笑容。
这个家,已经很久没有热闹过了,而小姐,她真的需要新朋友。
***
校庆这天,姚子夜刚进校门口,就看见许多同学在搭起的棚架里摆摊卖椰子,有人敲锣打鼓喊客人,有人打出美女牌,每摊前面都聚了不少人。
大家在椰子上做出不同的造型,有的贴满各色亮晶晶的小星星,有的绑起美丽缎带,有的用画笔写着“我爱你”,也有的被剥得只剩一层上黄色的纤维壳,贴上眼睛鼻子,有的开心、有的无辜、有的生气。
无辜娃娃上面写的是“对不起,原谅我嘛”;睡眼惺忪的娃娃,写的是“我想你,整夜不能睡”;开心的娃娃写,“今天,我们去约会”;生气娃娃写了“再不道歉,我要去爱别人”……不管哪一款,都超可爱。
这些,都是求爱椰子。
这就是黎新高中的传统,每年校庆之前,学校会让工人摘下椰子贩给学生,学生就在上面大做文章、发挥创意。
传说,只要你对哪个女孩或男孩有感觉,就可以送他们一颗求爱椰子,如果对方接受了、喝掉椰子水,就代表愿意接受另一方。
椰子生冷,吃太多会拉肚子,所以不管是谁,都不能收下太多份“喜欢”,否则到头来苦的是自己。
所以有人说,椰子和爱情一样,鼓吹专一。
姚子夜不知道这种测试有没有意义,但经过椰子摊前,她还是停下脚步,即便她知道杜岢易会收到很多椰子,接受很多女人的心意。
“同学,要不要买椰子,我帮你挑最大颗的好不好?”一个男学生热情地向她招呼。
她直觉摇头,但下一秒,又点了点头。
“你有喜欢的图案吗?这个绑缎带的很适合你。”男同学抱了好几颗摆在桌面上,任她挑选。
她把水壶里面的酸梅汁倒进花圃里,指指还没被“包装”过的椰子。“请你帮忙把椰子打开,椰子汁装到里面。”
男学生狐疑地望她一眼,照做。
校园爱情,总是搞得轰轰烈烈,好像谁喜欢谁都要把对方贴上标签,好让大家知道谁是谁的男人或女人,班对、校对,一对一对,仿佛非得定了名,才能让人安心。
她不需要,她喜欢谁不必明目张胆,也……不能明目张胆。
如果传言是正确的,那位自大先生已经名花有主,她的感觉只能隐身于暧昧。如果传言只是传言,那么她也不必藉一颗椰子告诉别人,姚子夜心里喜欢谁,她的感觉,自己知道就可以。
所以,她的椰子汁藏在水瓶里,打算在没人的时候给,如果他收了、喝了……姚子夜浅笑自嘲。喝了、收了又如何?她早就知道他是来者不拒的男生。
付过钱,往教室方向走,未进教室,她先看见丫头和他并肩坐在课桌上,桌子摆了三、四颗椰子,他们还捧着一颗大号椰子,两根吸管,分食椰子汁。
眼光黯然,心重重的,她把水瓶收进袋子。傻,有什么好难过?早就知道他名草有主,知道他来者不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