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丝裳一样能彰显喜气贵气,严尽欢芙蓉一般的俏颜上,端出娇艳冷凝的倨傲,桃花妆粉染了她双颊,胭脂勾勒媚态的眼尾,更衬杏眸黑白分明,朱红的唇,水润丰盈,稚气间,彷佛可见她几年之后熟成的绝美艳姿。
为什么……秦关要爱上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孩?
朱子夜完全无法从严尽欢身上挪开视线,无数的金光闪闪,炫瞇了她的眼,一方面心里默默喟叹。
全南城里,又有几个姑娘能拚得过严尽欢?
谁都没有胜算呀……
难怪他在读完她的信之后,无动于衷,毕竟,他有严尽欢嘛……
「真美……」有人喃喃道出在场所有人的心里话,凤冠美、珠饰美、黄金富贵锁美,人儿美,双人俪影相伴相陪,更美。为什么,要爱上欢欢?见过了这么精雕细琢的娃娃,其余姑娘哪能入眼呢?见过了天仙,平凡女人岂会得到目光施舍?
场下,响起如雷掌声,彩衣重回台上,打铁趁热地介绍珠宝铺最新款珠花翠钿,并且欢迎大家入内参观选购。人潮早已坐不住,纷纷争先要到珠宝铺里砸银两,就怕动作稍慢,自己中意的款式会被别人抢走。
第一天开幕,铺里架上几乎被人清空,留下预订名单一大迭。严尽欢笑呵呵,她展示配戴的高价凤冠,被即将嫁女的知县买去,入帐惊人,本准备留下来给自己出嫁时使用,看在银票份上,卖了卖了。
当晚,严家举办庆功宴,每个人都被打赏一件饰物,冰心选择了折枝花簪,妊意拿了银铃铛耳坠,晚霞得到玉镯子一只,彩衣中意的钿子被陈员外买走,秦关答应再为她订制一副,小纱戴着喜爱的红玉长炼,整晚呵呵傻笑。严尽欢也要朱子夜挑一样走,朱子夜摇摇头。
「我用不着,我一条发带走遍天下。」她俏皮甩甩自己的长发辫,粗麻色的皮绳便宜耐用。
严尽欢看出朱子夜笑容之下的勉强,以为她还在为姨丈逼婚一事苦恼。严尽欢纤手搭在她肩上,一边斟满一杯果酿酒,递给朱子夜。「别烦心了,姨丈那边,就按我教妳的那招试试嘛,让他挑不如自个儿挑,若姨丈不满意,妳也可以以此为借口,再拖个几年。」话题终于回到稍早之前,两人在轿里轿外的未完话题。
「朱朱被逼婚?」尉迟义吃着酒菜,好奇挑眉。
「朱朱仍是个孩子呀。」冰心比朱子夜年长几岁,都还不急婚事呢。
「朱老爹赶着要抱孙吧。」欧阳妅意摇头晃脑,耳上银铛铃铃作响。「不过,朱朱自己都还一副长不大的幼稚样,我没法子想象她当娘耶。」连她这个比朱子夜年纪小的娃儿,时常都有种错觉,以为自己才是姊姊,而朱子夜是妹子哩。
众人一言一语,本来老早忘了这档事的朱子夜,又被重新提醒自己的处境,心情更凄凉。
「所以我说了呀,挑一个妳喜欢的人,带回去见姨丈。」严尽欢为她出主意,右手随便朝桌边一比,当铺里的男人排排坐好,高矮胖瘦、文的武的、书生型壮汉型,各种类型皆有。
朱子夜的目光,跟着严尽欢的食指晃过一圈,正微微轻笑的公孙谦、大口喝酒的尉迟义、永远一脸很臭的夏侯武威、老账房及他的两个儿子、沉默不语的秦关、几名略带醉意的杂役、长工,元老级的资深员工……明明秦关的表情最淡,在此时却最明显,最让她悄悄偷瞄好几眼,也最……教她失望。他文风不动,彷佛在听着无关紧要的路人家事,她苦闷的烦恼,他无意在乎。也是啦,与他何干呢?又不是严尽欢被人逼婚……
朱子夜双眼跳过秦关,再重新扫过一轮。
沉重的心思好紊乱,几乎教她无法思考,她本能地想逃开这种无助和孤独感,就在此时,那道身影闪入眼帘,每回在她最茫然时,都会适时伸出援手的公孙谦……
「谦哥,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去吗?」她朝公孙谦问。
不只公孙谦惊讶,在场更有好几位错愕地滑掉了筷子调羹,包括严尽欢在内。
「朱朱表姊,我是说……妳喜欢的人耶。」严尽欢瞟向秦关,以为朱子夜是漏看了他。
「对呀,我喜欢谦哥。」
第5章(2)
不会吧?!
这么多年来,大家都以为她和秦关是一对;大家都以为她在听完小当家的提议之后,二话不说就把秦关带回牧场;大家都以为……
「慢着,这玩笑开大了,朱朱。」公孙谦敛起笑颜,表情认真。「我与妳就像兄妹一般,不牵涉男女之情。」他对她的喜欢,仅止于此,再多就没有了,怎会让朱子夜误解这种感情?
「我不是在开玩笑。对,不是玩笑,我很肯定,我喜欢谦哥,如果要找一个人回去给我爹看,我只希望那个人是谦哥。」或许是赌气,或许是想说得理直气壮些,更或许是想摆脱心里一波一波涌上的失落浪潮,朱子夜以近乎嚷嚷的十足中气大声宣告。
这真是……平地一声雷呀……
众人看看朱子夜,又转首看看秦关,也没忘掉看看公孙谦,诡异的三角关系,令人措手不及又无比好奇,一时之间,宴席上,没有人动筷、没有人开口,静观三者反应。
公孙谦头好痛,额际一丝丝的抽疼。
朱子夜喜欢他?喜欢到想直接带他回去见她爹?
为何向来直觉敏锐的他,没有任何察觉?从她眼中亦未曾感受到爱意?是她藏得太好,还是他迟钝了?
倒是现在,他清清楚楚察觉到秦关投注而来的目光,带着不谅解。
谦哥,我不想与你谈朱朱。
呀,当时秦关这句话的涵义,是因为他早就知道朱子夜的心思吗?所以才用着冷淡口吻,拒绝提及朱子夜?秦关将他视为横刀夺爱的恶劣兄弟吗?太离谱了。
「朱朱,听我说,妳错把亲情当成爱情,妳是独生女,上无兄姊,下无弟妹,分辨不出两者的差别― 」公孙谦试图对朱子夜开导,岂料朱子夜摇头打断他的话。
「我分得出来,我虽然没有亲生手足,但我有关哥这个哥儿们,我怎会分不出来什么是亲情什么是爱情?我已经不是小娃儿,我……懂的。」语尾听来有些不确定。
能言善道的公孙谦,生平头一回的无言以对,再也笑不出来。
朱子夜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孩子,话说太重,怕伤了她脆弱芳心,他又不愿意说些虚浮谎言来安慰她,让她以为他对她有意,他却更不希望与兄弟秦关反目成仇,
因一段根本不存在的爱恋而交恶。
「关哥,你怎么都不说说话?」严尽欢认为三角关系,不能只由两个人发言,身处要角的秦关也该表达想法。
说?
说什么?他完全开不了口,喉头紧缩干涩,脑子一片空白,找不出在这种时候,他能说什么?他该说什么?词穷的字句、用罄的词汇,不善于「说」的他,毫无用武之地。他每回一开口,就不会有好话,面对儿时的公孙谦如此,面对许久未见的朱子夜也如此,所以他并不喜欢用语言来表达意思,多说多错,少说少错,导致他此时此刻,吐不出半个字眼……
她写信告诉他,她爱上谦哥时,他无话可说;她当着众人的面,勇敢表达她对公孙谦的爱意时,他仍是无话可说。
见秦关不开口,众人都急了,偏偏谁也不能替他抢白发言。
三角关系,只有那三个角色有资格说话。
秦关放弃发言权,朱子夜却接了下来。
「谦哥,我知道我性子比较没定性,我可以改,我知道我很莽撞,我也可以改,我会变成你喜欢的那种姑娘,你给我一个机会嘛……现在我恋慕你,说不定,日后换成你会很爱很爱我,说不定我们有可能……」她滔滔说着,一口气不换,怕要是稍有停顿,话便无法说齐。
「我对妳并无男女之情。」公孙谦坚定回复她。
「以后也许会有嘛……」公孙谦叹息摇头,「不会的,妳别这样。」
「以后的事,谁知道呢?」她苦着小脸,祈求公孙谦能爱她,如此一来,兴许她就不会感觉到身处于茫茫大海的无助,有个人可以在身边陪着,像秦关和严尽欢一样……
公孙谦希望秦关开口解除眼下的窘境。喜欢朱子夜的人明明就是秦关,这两只青梅竹马向来感情也很好,朱子夜只认秦关这个哥儿们,其余像尉迟义或夏侯武威,连哥儿们的资格都没有,她口中的「哥儿们」,真的就是兄妹感情而已吗?她自己迷糊不懂,别人可看得一清二楚。
等不到秦关说话,公孙谦只能叹气,「妳绝对不会是我的『以后』。」
实话,听来多么狠,即便公孙谦神情尔雅、口气淡淡,杀伤力依然巨大。
旁观者无不抽息。
「谦哥,你有必要这么狠吗?!」看不过去的欧阳妅意嘟嚷,一转身,看见朱子夜两管泪水哗的坠下,滑落她浅麦色双颊,欧阳妅意快手抱住朱子夜,忙不迭地安慰她,猛拍她的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