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觉得自己像南宫啸天养的金丝雀一般,镇日跳来跳去,却玩不出什么把戏。
这一日,金映儿午后打盹时作了恶梦,梦见她爹被人砍断了手臂!
她惊醒后,定定坐在床榻上看着前方。
她受够了!金映儿抓起绿包袱,一跃下床,转身就往屋外走。
说她莽撞也好、无计可施也罢,她今日就是要见到她爹。
「夫人,你要去哪里?」春花急忙上前随侍在一侧。
「出去走走。」
「今儿个风大,夫人披件披风再出去啊!」秋月拿着披风追了上来。
「你们两个无事可做吗?」金映儿虽已下定决心,却还是无奈地停下脚步看着她们。
春花、秋月待她极好,她总不能让她们难做人吧。
「老爷要我们侍候好夫人。」春花、秋月异口同声地说道。
「你们伺候得很好,如果可以不跟来更好。」金映儿一脸义无反顾地说道。
春花、秋月对看一眼,秋月还是拿着披风追了上来。
「请夫人披上披风,我们便不扰夫人。」秋月说道。
「我身强体健,不用了。」金映儿走过前廊小花台,却觉得四肢有些无力。
「夫人您若有一点闪失,我们担待不起啊……」前日,夫人才咳两声,京城里最负盛名的大夫便被召上门把脉,老爷如此慎重,谁敢马虎哪。
「是……我乖乖披上,这下子总行了吧。」
金映儿披着花鸟刺绣披风走出房门,还回头瞪了她们一眼,阻止她们继续跟出来。
今天谁都不许挡着她的路!
只是,金映儿才走了几步,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现下可好,她连走出门都觉得无力了,以后离开这里怎么过日子啊?
一想到再也见不到南宫啸天,她的心便狠狠抽痛了一下。
金映儿拎起裙摆,一鼓作气地在庭院里狂跑起来,跑到额头出汗。
手里包袱落到地上,掉出一地的东西——绿笛、毛边纸、明矾水,这些以前挣钱的工具,都派不上用场了。只是她如今虽吃穿不愁,但她爹却还被人羁押着。
她要出门救父!
「……长清县『天』字号那几间粮行,以斗秤略让给客人为号召,已经吃下那条米街的三成生意。」前方廊庑传来洪管事的声音。
天字号粮行?听起来有点耳熟。金映儿皱着眉,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这词。
「石影那里呢?愿意将三梭布的纺棉技术外传……」
金映儿听见南宫啸天的声音,她脚步一顿,一个转身便溜向另一道花门。
「映儿。」
她脚步又顿了下。
「过来,我知道你听见了。」南宫啸天声一沈,对着她的背影说道。
金映儿站定脚步,抿紧双唇,忽而下定决心地走到他面前。
「我要出门。」她朗声说道。
「去哪儿?」南宫啸天玉容直逼到她面前,冷香肆无忌惮地霸占她的呼息。
「都好,我不要一个人待在屋内。」她蜜色小脸坚定地望着他。
「我还有事要忙,一会儿就到你屋子里。」他附耳对她说道,大掌环住她身子,指尖在她后背缓缓滑动着。
金映儿的耳根子轰地辣红了起来。他一到她屋里,她哪还有时间说话?这男人在床笫间,从不给她留任何余地的。
「我……闷得喘不过气来,所以要出去走走。」她故意打了个大哈欠。
「你现在身分是南宫夫人,你以为自己能在市街上胡乱走动,不引起歹徒注目吗?还是你想扔下我,拎着包袱云游四海?」南宫啸天脸色一凝,长指陷入她的肩头。
金映儿瞧着他肃凝神色,知道情况不妙,当下泄气地把额头靠向他的肩颈。
这人这么跋扈,一点都不懂得体谅人呢,她怎么可能一辈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呢?
「不然,你陪我出去走走。」她扯着他衣袖,轻声说道。
「我还有公事,而我也不许你走出南宫家大门。」他大致吩咐完洪管事此事后,深眸莫测地望着她,颈边脉搏剧烈地跳动着。
金映儿见路又被堵死,白牙一咬,决定豁出去了。
她要吐实,她不要再扮演温良恭俭妇人了。
她赌他对她不会恩断义绝,也会愿意替她救出她爹的。一夜夫妻百世恩,大伙儿不都是这么说的吗?
至于救出她爹后,他会如何对待她……
她不要想!
「那我在一旁陪你,等你忙完,我有话要告诉你。」她圆澄眸子定定看着他。
南宫啸天望着她那双不顾一切的澄眸,心下一惊。
她以为可以就这么转身离开?莫非这些时日发生的一切,对她而言全不算什么?若非他已扔掉她的迷药,她可能便会用迷药对付他了。
他背心一寒,沈下脸,背过身大步走向寝房。
「你在一旁,我会分心。」他冷冷说道,完全不给她开口机会。
金映儿后退一步,勉强挤出笑容。原来她不敌他的公事,那她还留恋什么呢?
「你进去吧。」金映儿故作不以为意地一挥手。
南宫啸天眼色更冷,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回寝居内。
只是,想起她一个人站在庭园里的孤伶伶身影,他才坐回柳木桌前,便又马上起身。
此时,门外传来呕哑嘈嘈难听笛声,杀鸡割喉似地扰得人没法子做事。
南宫啸天紧抿双唇,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忽略她,只好拉开大门。
「吵到你了吗?」金映儿放下笛子,笑容无辜地说道。
她今天一定要和他当面把事情说清楚……
金映儿盯着他,在脑海烙印下他的如玉面容。
「过来。」南宫啸天朝她伸出手。
她咬了下唇,小鸟儿似地飞近他身边,跃进他怀里。
第5章(2)
南宫啸天拥着她入房,再次让她走入这个除了他,不许任何人进来的地方。
他原是不欲与人分享私人空间,才会让妻子住在相邻寝居而非同住一室。谁知道生命里竟来了这么一个野丫头,闹得他的寝居早就不是独居空间了。
金映儿走进满是他身上金银花、桑菊花、乳香相混的冷调味儿及笔墨芬芳的屋子里,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迥异于南宫庭园里的奇石异水与厅堂的金碧辉煌,他的寝居简朴异常。
虽说里头用的都是上好木材,但入目所及也不过就是一面竹墙,一墙书、一面轩窗,因此她待在里头觉得很自在。
南宫啸天搂着她在靠窗长榻边坐下,长指勾起她的脸庞。
「你在府里不快乐吗?」
她用力点头,眉头揪成八字。
「所以你才会领着一群孩子玩纸鸢?才会当起赤脚大夫,四处拿草药让人喝?还试图要养群斗鸡?」南宫啸天挑眉问道,长指点向她双眉之间。
她噗地笑出声,拉下他的手作势欲咬。「不过是打发时间嘛。你怎么什么事都知道?」
「这府里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金映儿眨着眼,庆幸她只是顽皮,却没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否则现在可能早就被押到官府大板伺候了。
金映儿正襟危坐,却紧紧握住他的手。
「那你晓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金映儿大胆地反问道,一颗心提到喉咙处。
南宫啸天握住她的下颚,黑眸直逼到她面前。
「你是谁?」他沈声问道。
她屏住呼吸,却没有避开他的眼。
「无名小卒,金映儿。」
「我还以为你是一个被扔到鬼屋,顺手救过陌生人的骗子。」南宫啸天黑眸似流动星光,定定射入她的眼里。
「你怎么知道?!」金映儿揪住他肩膀,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南宫啸天抚住她耳上珍珠,取下一颗珍珠,摘下耳扣,往她眼前一送。
「这对珍珠是我遇劫那日,才从域外商人手里取得的珍珠极品,其间粉光色泽极为罕见,耳扣后头还请工匠刻了『南宫』两字篆体。」
金映儿低头瞪着耳扣上那两个她看不懂的小字,整个人如遭雷击,嘴巴完全闭不起来。
「……你一看到这对珍珠时就知道我的身分了。」她嘴角抽搐了两下,蓦打了个哆嗦。
「没错。」
「那我装疯卖傻时……」她的身子晃动了一下,仍然不能置信地拚命摇头。
「我看得很开心。」
「可是……可是……你的声音和那天在鬼屋时,完全不一样。」金映儿很少被吓到,但她现下真的觉得自己是个大蠢蛋。
「恶徒喂我喝了哑药,你出现时,我不过刚能勉强开口说话,声音自然与现下不同。」他淡淡一笑,觉得她一反常态的傻劲倒是挺逗的。
「你为何不拆穿我?还故意让我像个丑角似地一路装疯卖傻?」金映儿满脸通红地跳下长榻,她双手叉腰,非得大声吆喝,才有法子宣泄怒气。
南宫啸天倾身向前,环住她纤腰,将她扯回胸前,淡淡说道:「我不过是想留你在身边。」
金映儿望着他那对揪人心的美眸,一时之间什么怒气都给化成了虚无,双手亦不觉环住他颈子,无奈地长叹说道:「可我不能留在这里,我爹还在蔡利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