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物理上来说,他们之间,已经完全没有距离的存在问题。
天哪,真热,她觉得连耳朵都要烧起来了。
“茗微。”
“嗯。”脸颊有点烫。
“有个问题要问你。”
“嗯。”脸颊像火烧。
“你……”他故意把尾音拉得很长,“你到底是几公斤?”
☆ ☆ ☆
茗微这一生遇到过很多问题。
当初由国昼改学西画的时候,几经挣扎,高三时为了要不要念艺术而烦恼不已,大学时打工的地方有个男生店长老问她是怎麽保养皮肤……
虽然不到阅人无数、历事无限,好歹也是第三年的社会人土,若泰山崩於前,她当然转身跑,此刻的感觉却像有片树叶从上面飘下来,然後刚好落在她的头上,不重,但就是怪怪的。
问她几公斤?.这是哪门子的问题啊?
茗微还没想好要怎麽开口,小嘴已经先做出回答,回答也很简单,只有一个字,“啊?”
代表著惊愕,也代表著不可置信。
“我说,”谷天霁笑,那是一种她的反应全在他的意料之中的笑法,“你到底是几公斤?”
茗微确定了,自己没有听错。
重逢以来,他的第一个问题是,“怎麽会是你?”第二个问题是,“怎麽没传资料过来?”那两个都是出於她代替周珊珊的缘故,真真正正关於夏茗微这个人的第一个疑问,居然是体重机上的数字。
无法理解哪。
她的身材跟工作有关系吗?她来这是要替文化回廊设计古物的摆设方式,包括陈列顺序、玻璃柜的大小高低、灯光投射的方向,或者是背镜的角度……虽然她很娇小,但是,这些她能应付。
“怎麽突然问我这个?”声音还带著疑问。
“因为,”谷天霁的声音带著笑意,“我很久没抱过这麽重的女人了。”
“我,很重?”
“重死了。”
她是很重的女人?
“怎麽可能?”事关女人除了年纪以外的名声,她的声音一下大了起来,“我才四十一公斤,转机後一直在睡,都没吃束西,现在说不定只有四十,这样哪里重了,你自己体力不好还赖在我头上。”
“四十一?”他怀疑的看了她一眼,“经验告诉我,至少有四十六。”
“哪有四十六?”
“其实女生四十六不算重啊。”彷佛没有听见她的宣言似的,他自顾自的说著,“还在标准范围内。”
“我没有四十六。”她再度重申。
“不过五公斤而已,这麽计较?”
[五公斤的肉很多耶,你有没有去过市场?你知道五公斤的肉多多吗?小山一样,那些肉如果全贴在我的身上,多可怕啊。”
为了女人的自尊与美丽,她很努力的跟他解释五公斤的差别,全然没发现谷天霁眼中促狭的笑意。
他当然知道她很轻,看起来就很轻,抱起来也很轻,只是,他看她实在太紧张了,所以才想到这个方法转移她的注意力。
现在看来,效果奇佳。
她仍然在他的怀抱,但已全然没有别扭的感觉,小脸很正经的在形容著肉摊上五公斤的肉应该有多多,然後用她可爱的声音义正辞严的告诉他,因为自己身高才一百五,所以绝对不可能有四十六公斤。
谷天霁调侃她,“怕胖,你还吃那麽甜?”
加了糖的芒果汁全部喝完,然後还露出那种好好喝的样子。
“那……只是果汁而已?”
“你知道里面有加糖吧?”
“我知道啊,所以,”声音突然小了起来,“我只有喝一杯而已。”
小孩子似的语气让谷天霁忍不住笑出来 茗微真的跟以前好像,尤其是偶尔出现的小女儿姿态,感觉宛若回到时光之河。
中间的十年时光似乎没有起什麽了不起的大作用,茗微没长高,神情也没变,感觉就像看一个小孩子努力装大人一样。
“你在笑什麽啦?”
他当然不可能告诉她实话,於是说了一个很普通的理由,“突然想到一个笑话而已。”
“骗人。”
“茗微变聪明了嘛。”
“你不要用那种夸小孩子的语气说我变聪明。”
茗微知道,谷天霁根本不是在称赞她,他语气中有种好玩的感觉 虽然她不知道究竟是什麽事情让他觉得有趣,但可以确定的是,绝对跟他口中的笑话没有关系。
想转过头,但又受限於被他抱著的姿势而没有办法,些微著恼之下,她选择将下颚靠在他的肩膀上,看著他背後的风景——虽然只有微光的停车场里什麽也没有。
感觉他好像伸手按了电梯键。
咚的一声,电梯开了,进去後一路攀升、攀升,然後在液晶萤幕显示出一的时候,略微黯淡的绿色光线射入透明电梯,茗微先是觉得奇怪,继而想起红海之后外围的那层帆布。
往上移动中,他稳稳的开口了,“住房部分现在只有十九跟二十层算是完全完工,所有的职员都集中在这两层,所谓的办公室也不过就是空房,你如果要找人,就在这两层,如果可以的话,尽量打电话,不要自己出去。”
“我住哪?”
“二十楼。”
她嗯的一声,问了刚就想问的问题,“你呢?”
“十九。”
他的回答很简单,但是,茗微心中却有些小失望,她说服自己那是因为安全感的关系。
一定是这样。小女生开始自我催眠。
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自从毕业後,她已经很少使用阿拉伯文了,而且临时被李佩芝软硬兼施的派过来,她还来不及做太多的准备,难免会希望跟熟人近一点,即使只是一层楼的差别……
☆ ☆ ☆
电梯一直往上,直攀至二十楼,终於,又开了。
宽敞的走廊,斑斓花纹的深红色地毯,金碧辉煌的梁柱,仿古墙壁上刻著非常埃及的一切:王朝礼仪、神灵传说,还有一些描述著繁华富庶的彩绘。
茗微的心思一下被撩乱的装璜给吸走了——好……好埃及。
哎,她不知道该怎麽形容,但是直到现在,她终於从文化的角度开始正视自己人在异乡这件事情了。
这样的华丽让她先是想到《尼罗河女儿》这部漫画,後来想想,又觉得自己比较像是走到电影“神鬼传奇”的拍摄地点。
想也知道嘛,尼罗河女儿注重的是凯罗尔跟曼菲士的爱恨情仇,神鬼传奇又有公主转世,又有印和阗、风沙、水谷,还有古书跟黄金,有神,有鬼,有传奇,怎麽想都是後者比较霹雳……等等,她想到哪去啦?
一回神,她见到谷天霁似笑非笑的目光。
可恶,又是那样笑。
她欲开口时,一道声音已经先加入了他们,“霁。”
对方的声音很爽朗、很大方,中气十足的,茗微忍不住转过头。
是白人女子,欧洲人还是美洲人也不清楚,金发碧眼的,很符合茗微小时候对外国人的印象,高挑而健美,短发俐落的服贴在耳朵後面,身上穿的是会让伊斯兰教徒皱起眉的背心与短裤。
“玛琪。”谷天霁很愉快的打招呼,“怎麽这麽快过来?”
“费曼教授要我过来催你。”玛琪眼光转向茗微,“这位是?”
“夏茗微,台北饭店的古迹陈设员,另有讲解员资格。”谷天霁对略带别扭的茗微露出鼓励的笑容,“这位是玛琪,我工作上的夥伴,我们都在费曼教授的小组工作。”
面对玛琪不甚友善的打量眼光,茗微还是显示出基本礼貌,“你好。”
“很高兴认识你。”有点敷衍的语气,很快的,玛琪的目标再度转往谷天霁,“怎麽是你抱她上来?”
“她受伤了。”
玛琪这才注意到,台北小姐的鞋子只穿了一只,白嫩的膝盖有些微破皮——这算哪门子伤,夸张到连路都不能走,还是谷天霁抱她上来的。
玛琪记得,前几年他们在亚历山卓进行水底考古的时候,她因为不小心,被突然崩落的石块压伤了脚,当时,她半开玩笑的要他帮忙,他笑笑的说他的双手只用来抱古物,然後他给同船的水夫一些钱,要水夫将她安全的背上岸。
她自然是失望透了,但转念又想,谷天霁的个性本来就是这样,久而久之,她也忘了。
真的是忘了,如果不是看到他抱著这个台北小姐的画面,她根本不会想起来曾经有那麽一回事。
“再等一下。”谷天霁的声音透出一抹稳定,“我先送她回自己的房间。”
“你去整理行李,我帮你抱她进房间吧。”
玛琪说得很轻松,茗微却听得很紧张。
不、不是吧,这个玛琪虽然人高马大又健美,但怎麽说也是个女生啊,万一让她不小心掉下来,屁股一定马上裂成两半,光想就痛死了……原本只是攀住谷天霁的双手突然用力抓住他肩膀,指甲陷入他的肌肉里。
她没说话,但那讯息就是……不要、不要、不要,千万不要。
她的紧张,透过突然僵硬的身体传达到谷天霁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