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在打斗中最不具威胁的赫连瑶华,最不需要设防的赫连瑶华,面容冰冷地拿刀划断欧阳妅意的喉。
他嫉恨她与古初岁!他们使他忆起自己曾经多么幸福,曾经有个他深爱且也深爱著他的女人,两人许下七世夫妻的承诺,他是用尽了生命在爱她,从不敢想像有朝一日失去她,他该如何是好?!
她却死去了——
在他的面前……
他的绮绣死去了,欧阳妅意还想来夺走他唯一能让绮绣回到他身边的希望!
死有余辜!
死不足惜!
“妅意——”古初岁嘶吼地飞奔过去,本已沙哑的破嗓,在这一刻,凄厉欲裂,他的手臂,被守卫执握的刀刃误伤,他无心在意,一心一意只想救下欧阳妅意,方才活蹦乱跳的女孩,已经软下身子,螓首垂在胸前,酥胸前的那方布料,被大量鲜血染红。
尉迟义从震撼中啐声惊醒,暴怒地打倒捉住欧阳妅意细鞭的两名守卫。欧阳妅意失去支撑,向前瘫软,古初岁被凌乱桌角绊倒,仍努力伸长手臂去承接她——
砰!两人在地板叠成一块儿。
“妅意!妅意!妅意……”古初岁无论如何泣血喊她,她也没有回应他,咽喉那道伤口,不断汩出腥红刺目的血,他颤抖地捂住它,妄想要阻止它离开她的身体,不允许它带走她的生命和活力。
孰料,鲜血沾满他的指掌,从指缝间淌出,既滑又腻,捉也捉不回,握也握不牢……
他的泪,落在她颊上,一点一滴,随著她的鲜血洗去。
药人悲痛的泪,是世上最剧之毒。
毒,瞬间蔓延开来,布满书房,融于空气中,守卫之间,开始有人从鼻腔滑落血泉,接著是口、眼、耳朵……
“毒——是毒——妖、妖人使毒——呜哇——”慌嚷的守卫呕出血,争先恐后要逃出门外,谁都不想死在这里。
尉迟义虽然紧急闭息,也无法幸免地吸入些许,他抹掉鼻血,一手抱起欧阳妅意,一手揽住古初岁,不再恋战,跃离属于半密闭的斗室,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再待下去,连他都会有生命危险,再者,妅意受的伤非常严重,可无法等到他将赫连府里的全部家伙都撂倒再抢救。
人命关天,特别是自己宝贝妹妹的命,比任何事都要紧!
尉迟义在奔跑的同时,迅速为欧阳妅意点了止血穴道,却不见血势停下。
脆弱的咽喉,被薄刃划断,尉迟义几乎不得不做出最坏的打算……
妅意她或许就要……
尉迟义胸口一窒,跪跌在某户人家的屋瓦上,强烈毒性发作,他的四肢完全无法动弹。
他明明……只吸入一口,竟然会这般严重?!出自于古初岁体内的到底是什么毒,该死——他不能倒下,他还得快些送扛意去救医,好痛……
古初岁从尉迟义的揽钳下脱身,把尉迟义揽在怀里的欧阳妅意带出来,她汩汩出血的伤口,变成最骇人的血泉,从她身体带走她的红润健康及气息。
“这种伤……若是金丝蛊,轻而易举就能治好……这种小伤……”他发白的唇,颤抖喃著,僵硬的手,不断试图按紧她的伤,阻止鲜血溅出来。
没错,金丝蛊要缝合她的伤,太容易了,可是,金丝蛊在他体内,它藏在他的心里——
古初岁眸光一闇,做下决定。
“妅意,你再忍忍……我一定救你,不要放弃生命,求你,活著。”古初岁撩开她的裤管,他记得她把防身匕首藏在小腿肚,果然,当初她丢在柜台上,恫吓他挖出心来的凶器匕首,系在她腿侧。
他抽出匕首,匕锋抵在胸口。
“拜托你救她。”他低声说,对象自然不是痛得蜷起身躯打滚的尉迟义,而是他心脏内忠心护主的灵蛊:“救她……”
匕锋毫不迟疑地没入肤肉内。
他要挖出金丝蛊。
金丝蛊只要离开宿主身体,便会死亡,他在赌,赌金丝蛊很清楚欧阳妅意对他的重要性,若他的金丝蛊坚强地足以陪伴他度过无数个濒死时日,那么,他希望它可以在他将它移植到欧阳妅意体内之前,维持别死。
请帮他救她,帮她缝合喉上的伤,别让她死去。
匕锋一横,划开胸膛,他下足了力道。
血溅出,他忍下皮肉疼痛,它不算什么,比起将要失去她的绝望,任何的痛楚,都能轻易吞忍。
他感觉到金丝蛊正从心口钻出,努力要蠕往他的伤处,为他补伤。
古初岁就要探指去拈出它——
丝线,反照著淡淡月色,银白的线芒,在他眯细忍痛的眸前一闪而过。
……丝线?
这种丝,他见过太多太多回,他很明白那是什么,但……他的金丝蛊由于上一回缝合他被赫连瑶华切开胸口的大伤而伤了元气,它动作迟缓,还在血脉间慢慢爬著,那丝……从何而来?
越来越多的丝线,喷吐出来,笨拙的,在夜空中交织来回。
古初岁极其缓慢地低下头,万般不敢置信,看向枕靠在他腿上的欧阳妅意。
她没醒,仍是长睫紧合,脸色泛白。
而她咽喉上的伤处,血流缓缓停止,探出一只小巧金澄的虫儿,稚嫩又生涩地吐丝,时而抬头向前,时而咬线往后,将被薄匕划破的肤肉,一层一层又一层密实又仔细地缝合起来。
那虫儿,他见过。
那虫儿,他的体内也有一只,比它大些、比它壮硕些、色泽比它深些……
那虫儿,叫做金丝蛊。
第10章(1)
“骗人——这是骗人——”
欧阳妅意捂住双耳,死不肯再听谁说话,身子埋进柔软的衾被枕间,充当埋土鸵鸟,红唇溢出介于哀号和死不相信的任性呻吟。
天大的谎言!她不信!不要相信啦!
她怎么可能是蛊族的某一只余孤?!
她明明只是个弃婴,在仅懂喝奶及大哭的年纪时,就被缺钱的亲人带进当铺典当,她更有当单为证,当单上白纸黑字写的“欧阳正平”,据说是她的爹呀……
她不能接受古初岁的说词,以及尉迟义的指证历历。
一定是两人联手起来诓她、寻她开心,尉迟义知道她怕虫,才会伙同古初岁一块儿吓唬她——
她哪可能喉咙被划断之后,从伤处跑出一只笨拙吐丝的金丝蛊?!
这种荒谬之事,半点说服力也没有,即便她自己照著镜子,面对脖子上只剩下浅浅粉红色的一条淡痕,她也不愿接受现实。
她不可能是蛊族人。
她不可能将金丝蛊当成蛔虫一样养在身体里,不可能用自身的鲜血养大养肥它。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为什么你如此抗拒?”古初岁好声好气地坐在她翻滚不止的古董大床旁侧,看她稚气无比的反应,不由得莞尔且好笑:“你不是说,你不再害怕金丝蛊了吗?”
他的好心情全镶在儒致容颜上,淡淡的笑容,整日不曾卸下。
当年蛊族全族遭擒,混乱之中,也许有人往后山逃了,也或许,有人藏进了米缸或水井,躲过一劫,他曾经默默如此奢望著,没料到,的的确确有,而且,近在身边。
当他看见沉睡在她体内的金丝蛊慢慢缝合她迸裂的肤肉,他双眸湿热、鼻腔酸软,激动得无法言语。
是她!
竟然是她!
幸好是地……
她不知被谁给带离了蛊族,兴许欧阳正平是蛊族人,更兴许抱出她的蛊族人因故死去,不知她又是如何沦落欧阳正平之手,辗转典入严家当铺,过起寻常人的生活,她是个无忧无虑的年轻小姑娘,人生中唯一需要担心的是上门的怪客别太多,她鲜少受过伤,轻易地忽视掉体内那条只顾吃睡而不用为宿主辛苦的好命金丝蛊。
古初岁私下探问过公孙谦关于欧阳妅意的过去,在欧阳扛意仍于襁褓中便沦为流当品时,公孙谦已是懂事的大男孩,他说,欧阳正平以十五两当掉她,印象中的欧阳正平约莫五十来岁,他留下的资料全数都是造假,公孙谦倒觉得他比较像人口贩子,而不像一个典当女儿的爹亲,至少……亲爹要当掉孩子时,神情是隐藏不住愧色及不舍。
无论如何,活生生的铁证,他亲眼见到了,就算她在床上翻滚拒听,也改变不了事实。
“那又不一样!”她从枕头底下探出哀怨小脸:“你身体里有金丝蛊和我身体里有一条虫是不一样的嘛!”从小的阴影,根深柢固,呜呜呜呜……
“哪有不一样,全是金丝蛊呀。”他轻抚她的脸蛋。幸好,已经恢复红润,不再惨白,喉中央的伤,粉粉淡淡,再过几日就会完全消失。
“我讨厌虫嘛……”尤其是自己体内竟然养了一条肥滋滋的虫儿。光是想,她都忍不住打起哆嗦。
“好在有它,否则你连命都没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她嘴仍噘高高的。“你说你看见它了?它……多大只?”抱持著害怕,她却仍想弄清楚藏在自己体内的玩意儿是何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