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虽然动作不俐落,却也终于没再出错,渐渐习惯了这样的辛苦。
只是她的手,在短短三日内便惨不忍睹,水泡起了又破,破了又起,没有好好擦药,以至于有些溃烂。每到夜里休憩时间,夏莲总是红着眼眶为她心疼,替她上药,让与她们同房的另外两个婢女总是笑夏莲像只护着小鸡的老母鸡。
因为手伤,吴大娘没再让她挑洗蔬菜,怕她弄脏了蔬菜,改派她搬柴。虽然搬柴较辛苦,但是伤口不必碰水,也是好的。
「小姐?」夏莲睁开惺忪睡眼,喃喃低唤,「睡不着吗?是手疼吗?」才担心地说着,便已挣扎着想要起身。
「不,我没事,只是刚好醒来而已。」谈虞姬赶紧低声安抚,柔婉的嗓音有一种使人安定下来的作用。她知道夏莲没完全清醒,否则不会又叫她小姐。「继续睡,天还没亮呢。」
「嗯……」闭上眼,一下子又沉沉睡去。
怕再次吵醒夏莲,她轻轻掀开被子,蹑手蹑脚的溜下床,穿上外衣,走出仆役房。
冷冽的空气带着雨的湿气钻入谈虞姬的鼻子,微微打了个冷颤,抬手上下搓抚着双臂,试图温暖自己,却又弄痛了自己的手。
虽然每天回到房里夏莲都会帮她上药,可没有多大的效用,她只能缠上一层又一层的绷带,咬牙继续工作。
缓缓的收掌成拳,咬牙忍着痛,如今她是一个奴婢,不是谈府的千金小姐,必须尽快习惯这样的痛才行。
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既然睡不着,就到灶房去做她该做的事吧!
她转身进房拿出油灯点上,提着油灯沿着回廊缓步走向灶房。
「是,奴婢遵命。」她边走,边低声哺语,练习着自己还不习惯的自称。
昨儿个,元总管才召集众人宣布,将军已经抵达京城,进宫面圣,皇上为将军办洗尘宴,连续三日,之后,将军就会回府,要大夥儿机灵点。
想到这里,她眼底闪过一抹不安。
至今,她依然想不到该用什么办法接近火将军,一个奴婢,要见到将军的机会微乎其微,她该怎么办?
谈虞姬心不在焉的踏进灶房,将油灯放在桌上,没想到一抬头,便看见一道陌生的高大身影站在灶前,一手拿着一颗馒头瞪着她!
那是一个有着些许杂乱的发,胡子遮掩了大半张脸的陌生男人,也就是说,有人夜闯进将军府!
这个认知一打进她的脑里,让她吓得退了一步。
「本来听见脚步声打算躲起来,结果发现是你……」薛从风才刚开口,她已惊恐的转身逃离,他愣了愣,回过神来,赶紧丢开馒头追人。「喂!等一下!」
「来人……唔……唔唔……」谈虞姬才想大叫,冷不防一只大掌从后头捣住了她的嘴,整个人也被箝制住,她拚命的挣扎,却动弹不得。
「别叫别叫,我不是坏人,我是……啊!」薛从风想解释,遮住她嘴巴的手却传来一阵剧痛。
谈虞姬狠狠的咬住那只手,成功的迫使他松开她的嘴。
「来……」她冲出灶房,再次想呼救,却冷不防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
「这是怎么回事?」火钰珩稳住仓皇的纤弱身子。「从风,你在干什么?」
这声音!
原本惊恐万分,拚命挣扎的谈虞姬,一听见这个声音,瞬间静止,惊愕的抬起头来。
「公子!」她惊讶的低呼,双手不自觉的揪住他的衣襟。「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老大。」薛从风上前。
老大?谈虞姬一愣,难道……猛回头望向薛从风,没什么印象,他是那日破庙里的另一个男子?
火钰珩瞪了他一眼,竟然把她吓得这般惊恐仓皇,全身打颤。
接收到老大的眼神指控,薛从风搔搔头,有些委屈。
「我又不是故意吓她的,我听到声音本来想躲起来啊,可是发现是她才没躲的,她自己没认出我,又没给我机会解释,怎能怪我?我好歹也算她半个救命恩人耶!」
谈虞姬怔了怔,果然是另外那位公子。
「对不住,那日我身子不适,以至于记忆不多,没能认出公子。」她轻声抱歉,他说得没错,他也是她的恩人,她竟认不出他。
是喔?记忆不多,却记得老大,连声音都记得那么清楚,她刚刚明明是一听见老大的声音就立刻认出老大。
「别理他,他这模样连他家人都认不出他。」火钰珩安抚她。「倒是你,这种时辰你不是应该还在床上歇息吗?在这里做什么?」他蹙眉凝视,短短几日,她竟比那日消瘦许多,她到底懂不懂得照顾自己!
「公子,你们为何夜闯将军府?」谈虞姬没有回答他,反倒焦急地反问。「公子若有任何困难,我会尽全力帮公子,公子千万不要走入歧途。」
火钰珩挑眉,抬手制止想解释的薛从风。
「从风,你先离开,盯紧一点。」从风现在和几名手下盯着那家和人牙子勾结的青楼,想揪出青楼的幕后大老板,听说大有来头,那家青楼的行事才会这般嚣张。
薛从风点点头,不过还是出声提醒,「老大,天快亮了,你得在天亮之前『回去』。」
「我知道。」火钰珩点头。他现下理当在宫里才对,偷溜出宫被发现的话,可是会被问罪的,所以得在破晓前回宫。
「那我先走了。」薛从风搜刮了放在灶上竹笼里的几个馒头,瞥了眼老大,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决定先离开再说。
火钰珩低头望着她,她的双眸盈着些许水光,带着惊慌以及担忧,却依然能勾动他的心魂,视线落在她刻意垂落在右颊的发帘,那发帘根本无法完全遮掩住那几乎占了半边脸的纠结疤痕,不过见她似乎不在意,这样很好。
「你替我担心吗?」他饶富兴味地问。她是不是忘了她们得以进将军府,是因为他的信,这就代表他与将军府关系匪浅,不是吗?
「是,我担心公子。」她点头。
「你认为我夜闯将军府的目的是什么?」他再问。
她摇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公子快离开吧,我……我会想办法引开守卫,让公子悄悄离开。」
火钰珩见她真的很担心他,不忍再戏弄她。
「你听着,我姓火,叫火钰珩。」
谈虞姬惊愕。火钰珩?
他就是火钰珩?将军大人?
「不,公平,火将军现下人应该在宫里,而且依将军的行程,破庙那日,火将军还在数百里之外。」
「我是从宫里偷溜出来的,当初也是脱队先行悄悄回京,所以你千万不可声张,若我悄悄回京和偷溜出宫的事被发现,可是会遭殃的,你应该明白吧?」火钰珩微笑地交代。
谈虞姬犹豫地望着他,皇宫戒备何其森严,岂是说溜就能溜得不惊动任何人,可是……她直觉的就是相信他。
所以他就是火将军,就是她要接近的目标!
「奴婢姬儿,见过将军。」她在这,用的是夏姬儿这个假名。
姬儿?是虞姬的小名吗?
「你相信我?」火钰珩讶异。
「嗯,我相信。」她点头。
火钰珩挑眉浅笑,她这么信任他,让他觉得……很开心。
「我很高兴你相信我,不过我还是给你看证据吧!」他从腰带里掏出一块令牌递给她。「这是我的将军令。」
谈虞姬接过,低头望着手上的黄金令牌,正面浮雕着一个火字,火字周围以双龙围绕,背面则是「将军令」三个字。
他真的是火将军。
「这应该足以证明我就是火钰珩,是吧!」他微弯腰靠近她。
谈虞姬心慌点头。怎么办?她没料到会在这种情形下遇见火将军,更没想到他就是火将军,她该趁机开口请求他帮忙吗?
错过这次机会,以她的身分要再见到他,不知道是多久以后的事了,可……她凭什么让他帮她?她不过是一个卖身的奴婢,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奴婢,贸然和宰相作对?
抬头将令牌交还给他,才发现他靠得如此之近,俏脸一红,她仓皇的退开一步,并飞快的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羞涩。
火钰珩却误解了她的动作,以为她是想掩饰自己脸上的伤疤,心头微微泛疼,还以为她已经看开了呢。
「姬儿,在我面前,你不必遮掩自己的疤痕。」他轻声道。
谈虞姬微微一愣,才道:「将军不觉得它很丑、很吓人、很恶心吗?」
「一点也不会。」他微皱眉头,「府里有人这么对待你吗?」
「不,并没有。」她轻轻摇头,没有告状的意思。从洛阳到京城这一路上,她已经很习惯那些嫌恶、鄙夷,甚至是惊吓的眼光了,偶尔还会有些冷嘲热讽的伤人话语。在将军府里,其实大部分的人都很善良敦厚,只有少数人以貌取人,但她一点也不在意。
「如果有人对你不好,要告诉我,不要受委屈了,知道吗?」火钰珩特地叮咛,他不希望她步上妹妹的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