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一点。”一只温柔大手及时盖上她的额头,厚厚手掌让她在撞上他坚硬下巴时,感觉不到一丝痛意。
“讨厌,是你先吓我一跳。”她娇嗔,典型的恶人先告状。
他不计较,憨厚一笑,温热的大手揉揉她雪嫩的前额,关心地问:“有没有撞痛你?”
她脸红了,飞睨他一眼,小手拍掉他手掌。
“谁准你自作主张地揉我的头?”一双水灵灵大眼晃了一圈,身上不知什么时候披上了软裘,不用想也知道是他,视线再下滑一点,脸蛋蓦地涌上红云。
啊,他竟然还孟浪地紧抱着人家不放,怪不得人家露出这样的表情。
全佑福讪讪地赶紧松手,用最快的速度远离,那副极力想撇清什么似的表情,深深伤害了裴若衣。
“对不起,我是怕你冷……”得赶紧解释清楚,若让小姐认为他有意唐突,那可不太好。
“不要说了。”娇羞不再,裴若衣在瞬间冷凝起一张小脸,“你不必解释,相处这么多日,我自然明白你是个‘大好人’,不会误解的。”无非是半夜见她冷,他才会做出逾矩的动作。
这种解释,近一个月来,她听过太多遍了,不想听他再重复强调一遍。
她嘲讽的语气、故意强调“大好人”三个字时的神态,莫名刺痛了他的心,他还没笨到察觉不出她的恼怒,只是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惹她不高兴,让她突然露出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表情。
“还有,你不必偷偷摸摸地睡在走道里,既然你那么在乎你的名声,怕我这被朝廷流放的女奴牵累了你,我也不好厚着脸皮勉强你。你爱睡这就使劲睡,睡个十天半个月,我也不会再多说你一个字!”
好生气好生气好生气,管不住自己的嘴巴,生平第一次想用尖刻的话去刺伤一个人,那种感觉还真是……
让人讨厌透了!
她冷冰冰的话,像一根根灌满剧毒的冷箭,根根没入他的心脏,红血被毒染黑,连呼吸都痛得快要窒息。
她冷着一张小脸,急急站起,使力剥下身上的软裘,一把扔到他怔愣的大脸上,想快快躲进屋里,掩饰眼角快要崩溃的泪意。
可是,双脚钻心的麻意阻碍了她的行动,她娇躯微晃,眼看就要软倒下来,他及时揽住了她的柳腰。
“不用你管我!”她激烈地推开他,咬着牙抗拒腿上的麻痛,倔强的强撑着走回房间。
砰!她重重甩上门,立刻瘫坐在地上,再也无法忍住的泪水争先恐后地奔涌而出,她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
门外的全佑福傻了,哪里猜得透姑娘家的心思。
他瞪着紧闭的房门,愁眉苦脸,拳头与起又放下,想敲门,又怕惹她厌烦。
思来想去,挣扎半天,眼见天色也不早了,他牙一咬,握起拳头轻敲了几下门,低声对对面的人儿说:“姑娘,我去上工了。”
里面沉默,但压抑不住的低泣像根银针,刺进他心窝,让他痛上加痛。
“你别哭,别哭……”他是个笨蛋,粗手笨脚,总是惹她生气,现在还害她哭了,嘴笨又不会甜言蜜语,无法哄她重新展颜。
这份认知更进一步加重他的自卑,温柔凝视她睡颜时的痴心妄想,很快被现实击溃,此时她的啜泣仿佛是在嘲笑卑微的自己,竟敢有那样天大的奢念。
“我今晚不能过来了。”哭声蓦地变大了,他慌得赶紧解释,“我不是故意不来,是大伙已经决定这几日内就动身回去,我离开张家口的时候,已经答应几个掌柜,替他们置办一些货物,这两日会很忙很忙,没办法过来看你。”
“你……走……不……要……管……我……呜呜、呜呜……”
他要走了他要走了他要走了,而且他没说会带她走,她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啊……
房里的哭声越来越大了,全佑福在门外急得直跳脚。
“姑娘,你别哭了好不好?若是我得罪了你,你开开门,我让你打到气消好不好?”
“呜呜……你要离开我了……你、你要走了……你、你不管我了……不、不管最好了,我、我不希罕……你走……我、我……自己一个……”
啜泣声中夹杂断断续续的埋怨,很难让人听懂,全佑福听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嘴角牵起一抹苦笑。
“姑娘不想跟我离开这里吗?可是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我很不放心,跟我回内陆,我帮你找回你的家人好不好?”
她若不愿意跟他回去,他该怎么办?真的留下她一个人,在这种危险、生活条件又苛刻的边境独自生活吗?
不,他会留下来照顾她,直到她不再需要他,由另一个配得上她的男人从他身边把她带去,虽然他会很痛很痛,但他会祝福她幸福快乐,并默默在她身边保护她一辈子。
谁教他早已对她情根深种,至如今已深入血脉骨髓,无法拔除。
全佑福忍不住又敲了敲门,对她说出自己的决定,“还是你不愿意离开这里?但你一个姑娘家,在这种边荒异地,很难生活的。如果你不愿意走,我……我能留下来照顾你吗?”
房内的裴若衣听见这样的话,霎时止住了哭泣。她没听错吗?他说要带她回内陆,还说如果她不想离开,他愿意留下来照顾她,她应该没听错吧……
她的沉默,让他误会她根本不想让他照顾,他忍不住卑微地求她,“让我留在你身边照顾你好不好?我不放心,我怕你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会遇到什么事,这样我好不安心……”
“你别瞧不起我,我能干得很,少了你,我一样能生活得很好。”
裴若衣忍不住顶他,看他怎么答。顾不得半湿未干的眼泪,她背靠着门,屏息等待他的回答。
“那……那我不打扰你,就在你旁边陪着你……你不用跟我说话,就……就当我不存在。”
直到传来他支支吾吾的回答,那小心翼翼的口气取悦了原本气恼不已的小人儿。红润重新回到雪嫩的脸上,裴若衣控制不住唇角飞扬,明明心里欢喜得紧,还是不给他好脸色。
“我才不要一个跟屁虫呢,你那么大一只跟着我,谁还敢跟我说话?你最好离得我远远的。”
听到人家姑娘嫌弃他,让他离她远点,心,真的受伤了。
虽然痛苦,他还是咬着牙坚持。
“我会离你很远很远,不会让别人认为我们有关系的。”这样还不可以吗?他可以离得远远的,可以不跟她说话,可以不看清她美丽的容颜,可以只这样远远的、默默的保护她,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但不要逼他从她身边消失,看不到她,他的心会碎。
全佑福悲苦的口气治愈了她,他对她说的话近似一种要永远保护她的承诺,让她的心很暖,这暖意盖过了他刚才对她的无心伤害,可她打定主意要他受到教训,别总是拿着一副礼教的大帽子,戴在他那颗笨脑袋上就算了,还妄想压在她头上。
她、不、要!
而且,她会慢慢让他懂得,只要是她想做的事,就一定会成功,包括调教他这只大笨牛!
第5章(1)
他这几日软磨硬泡在她身边,知道自己惹她生气,便每天乖乖地准时来她的房间报到,让他睡在外厅里,他也二话不说倒头就睡。
见他那傻样,那张多日不见笑颜的小脸终于噗哧一声笑了,虽然很快敛住,他仍是如获至宝一样贪瞧着。
“大笨牛,棉被都还没铺,你就直接躺到地上去,是想让自己犯病吗?快起来啦,也不嫌地上脏。”
他嘿嘿傻笑站起身子,乖乖站到一边。心中还恍惚的回味着佳人刚才那惊艳一笑,只要她笑,不再生他的气,他愿意当个傻瓜取悦她。
可惜人家给他铺好狗窝,就冷着俏脸回到内室了。
“唰唰”两声放下帐帘,佳人独自睡了。
一张始终维持讨好状态的大脸,瞬间如枯萎的花朵,蔫了。委屈得犹如未得到主人宠爱、被拍拍大头喊声乖的大狗,垮着一张大脸,蹭进狗窝,几声长吁短叹,委屈呜咽后,还是抵不过良好的睡觉习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裴若衣晓得他的习惯,因为他经常跟她说着说着就睡着,并且能很神奇地在醒来后继续之前的话题--这原因简单得不得了,因为他总是扮演那个听的角色,从头到尾,叽哩呱啦说个不停的只有她一个。
她光着脚丫,偷偷溜下床,摸到他身边。
水亮亮的眸子,在那张熟睡的大脸上,观察来观察去,纤纤玉指顶住他鼻尖,用力压扁。笨牛脸!
“长得还真像头大笨牛。都你害我变成一只爱碎碎念的麻雀。”她偷笑,对他扮个鬼脸,“看你下次还敢惹我生气!”这次要不理他久一点,让他有深刻体悟,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再惹她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