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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兰城东有一座高大的佛塔,四周有成片的胡杨林,一条清澈的小河婉蜒流过林中,直通向佛塔的中心。沙地小河,珍奇稀有,平日吸引众多群众前来饮水拜佛。

  可这两个月来,这里人烟杳杳,无人可接近五里内的佛塔圣地,原因是有贵客在此静养。

  佛塔里,男子衣衫宽松、布料垂坠,简单的衣饰仍掩不了他一身的贵重神气。

  他斜躺在软垫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锁眉不展,左胸下方还绑缚着纱布。

  「主人,该用药了。」侍从端上一瓷碗的精炖物,胆战的瞧着他两鬓新生出的华发。这白发意味着……他已怒极攻心、焦躁难忍了吗?

  「嗯。」他慢声一应,蓝眼连睁开都没有。

  见他没有即刻要饮用的打算,侍从也不敢催促,悄悄的留下汤药,人便要退下了。

  「那老家伙肯说了吗?」侍从才移动了身子,他又开口问了。

  「这……没有,他还是坚持说不知道。」侍从低首禀告。

  他倏然睁眼,霎时佛门胜地,满室杀气。

  「对他动刑了吗?」他声音转趋冷硬。

  「早剥去他一层皮了……」侍从想起地牢里那人的惨状,也不禁身躯狂抖了起来。

  那人已连着被拷打两个月,日夜不停的被追问着一件事,可他始终说不知道,这答案主人不信,非要刑得他说出下落,这段日子来,那人被刑求得奄奄一息,再差一步,就会断气。

  卞无晨魔魅的眸光流转着,「皮都被剥了,还不肯说?他还真能忍。」

  「主人……奴才斗胆说一句……那人……会不会真的不知道啊?」侍从忍不住问。

  虽说他胆敢射杀主人,罪该万死,但他此刻所受的罪恐怕比死还要难受百倍,看能选择,那人当愿意死上十次吧?

  卞无晨目光凌厉的一扫,「当日除了他,还有谁敢将人由我怀中带走?」他说得怒不可遏。

  那日重伤昏迷后,府里的人闻讯赶来救人也拿下了卞天达,可当他醒来后,与他同样被箭所伤的月牙泉却失踪了,问遍所有奴仆,唯一的答案皆是他们赶到时,只有他一人倒卧血泊之中,无人见过夫人,这事透着诡异,月牙泉不可能平白消失的,他也不可能神智不清到记错自己曾经发生的事,而在场目睹这一切的人只有卞大达,他若不知道她的下落,还有谁知道?

  「是……」在他盛怒下,侍从立刻缩颈噤声。

  「去,再去逼,非要他吐实不可!」卞无晨俊美无俦的脸孔杀气腾腾。

  「是。」不敢多言,侍从立即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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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死了?」

  「是……」侍从惊声禀报。

  如此折磨,能拖上两个月又十天,已是奇迹。

  「死前有吐出任何话语吗?」卞无晨绷着声音问。

  「有……」

  「说了什么?」他双目射出期待,身子也由软垫上跳起,急问。

  「他说……他说……说主人您……会不得好死,要找的人一辈子也不会出现。」侍从喉头抖了半天,终于咬牙说出口。

  「混帐!」他勃然大怒,怒潮一起不可收拾,暴怒的翻桌踹椅,目皆欲裂、急喘的握紧双拳,关节全数泛白。

  可恨!他竟敢没说出下落就死,等了两个多月,竟然没能由他口里逼出一点讯息!

  期望落空,压抑已久的怒气再也压抑不住,一旦爆发,便是天崩地裂。

  「他一死,她是死是活谁还能知道?」他仰天大吼,刮得一室的怒风。

  一阵疯狂暴吼后,他狼狈跌地,神情逐渐转为木然空洞,忧伤无神的眼直望向前方,却完全的失焦。

  记得倒下前,他明明还紧抱着她,为何当他醒来时,她却消失无踪,再无消息?

  他抱得很紧、很紧,打着死都要与她同葬的决心,他不可能松手的,是谁,是谁从他身边带走了她?是谁?

  她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他一颗心悬着,几乎崩溃!

  为了怕在找到她前就已失去心智,一向神佛不信的他,在心智极为不稳定的情况下,竟主动移身至佛塔住下,希望藉由佛法让自己平静下来,至少别在短时间内得了失心疯。

  可如今卞天达竟死了,他希望破灭,这失心疯恐怕是连佛祖也压抑不住,他赤目起身,全身妖气弥漫,连嘴角扬出的笑意都毛骨悚然得教人惧怕。

  他跨步走出佛塔,众人一见他出关,那眼神妖异可怖,无不惊惶失措的闪避窜逃,他一步步往外走,谁不慎挡了路他就杀了谁,身后留下一条沭目血路。

  他妖魅的笑着,人头在他来时路上滚动,他越笑越骇人,宛如妖魔附身,转眼间佛门净土,竟教他染上一片腥红血污。

  他一路踏血回到卞府,神情竟笑得态意畅快。

  主人疯了!

  众人竟相走告,人人收拾起包袱,拔腿就逃。

  他也不管他们,眼神迷离,信步踏入房中,月牙泉的衣物一件不少的在她的房里,只是景物依旧,人事全非……

  那宜嗔宜喜的模样,仿佛依稀出现在他面前,她娇嗔发怒时好看,使诈得手后的开心笑颜更动人。

  她在哪里?她是他的梦、他的归属、他的家……在哪里?

  染满鲜血的双手无力的垂下,静静失神的坐上床榻,这张床经历过他们多少热情,他一刻也没有忘记……眼眶渐渐闪出熠熠的泪光。

  那狡猾的女人该不会是不想回到他身边了吧?所以才会让他找不到?

  是这样吗?

  他情愿如此,也唯有如此,他才能像往日一样,追逐着她,让他还有机会再将她找回来。

  依恋着她的香气,缓缓的依床躺下,丝被上还有她的余香,他阖上眼,抱过她的绣花枕,一件东西掉落了。

  他睁开眼,瞧着掉在他身上的东西——一卷羊皮。

  这玩意怎会被当成宝贝似的藏在她的枕头底下?

  迷失的眼眸逐渐找回焦点,他好奇的展开羊皮后,目光便再也移不开。

  羊皮上写着奇怪的文字,但他竟能读出——

  第十章

  丝绸之路在通往敦煌的黄沙漠地中,向西北行后出现一片意外的景象。

  在沙尘呼啸中,遥遥有一线绿色,经过此处的人十之八九会以为是幻象,唯有熟知地形、长年行走沙漠之人,方能知晓那是一片绿色乐园。

  这里是西域数十个绿洲中最小的一个,犹如海市蜃楼的隐藏在这沙海之中,一般人不易发现,一旦发现除了惊奇还是惊奇。绿洲之土人口仅约两百左右,以饲养骆驼、牛羊维生,周边有着烟波浩淼的湖泊,人们在清澈碧波上泛舟捕鱼,在茂密的胡杨林里狩猎。

  一般商旅们在长途跋涉、经过一路的险恶地势,有幸来到这里后,乍见到这里的绿草如茵,牛马成群,无不以为自己来到了人间天堂。

  在一座建造简单的土坯屋内,粗制的木椅上坐着一个小腹隆起的女子,窗外的一双蓝眼睛看不见她的脸,只能见到颈部以下的部分。

  她身着简朴的毡衣,但裁剪得非常合身,虽然她就只是这样坐着,然而那份艳丽丰姿,即使让人看不见脸庞,也足使任何男子怦然心动。

  卞无晨站在窗外,此时胸口如受鎚击,心神震荡不休。

  找到了,终也让他找到了!

  他激动得就要不能呼吸,这女人活得好好的,连腹中的孩子也平安无事。

  他颤抖着身躯,举步就要认回自己的妻子,突然一名男子由外匆匆入内,走得急,竟没瞧见窗外站立的人。

  「公主,你猜,我今天捕了多少鱼回来?」男人提着一笼的东西兴匆匆的问。

  她放下正在缝制的毛帽,扬起花容玉貌笑脸以对,「五条?」

  他摇头。「再猜。」

  她嘟高娇红欲滴的红唇,「八条?」

  男人笑开了嘴,「不只,更多。」

  她凝望着神情喜悦兴奋的他,眼睛也不住发亮。「那是至少十条鱼了?」

  「是十三条!」他抱着笼子,雀跃的冲上前献宝,看起来老实的脸庞上满是骄傲得意。

  「你今天是怎地?发什么神功,鱼儿都上你的饵了,隔壁的阿罗岂不没鱼上钩了?」她笑问。

  「那也没办法,鱼儿知道我家中娘子有孕,得多吃鱼补身,所以全都乖乖上我的钩。」他喜孜孜的道。

  「是是是,这鱼儿是菩萨心肠,懂得舍身取义让你带回家替我补身。」她顺着他的话揶揄。

  「呵呵。」知道自己说得夸张了,他搔头傻笑。

  瞧他满脸通红的样子,她忍不住掩口又笑了。

  窗外,卞无晨僵直了身子。他一直认为她受了重伤,是教别人强行带走的,可现在亲眼所见的是她与人夫妻相称,共组家庭,就连腹中孩子也是属于别人的!

  曾经,他希冀过,情愿她是故意出走,因为只要她是活着的,他就有像从前一样追回她的希望,可如今得知真相后,他竟大受打击的无法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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