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复?好严重的字眼,就因为他对她不友善,她便要报复他?不,他弄错了,她不是小心眼的女人。
宽容地,杜绢对他微笑。
她的笑给了他负面解读。“你不会赢的,想报复,冲著我来,不准你伤害我的家人。”
他永远记得十年前,她离去前绝然的话语。
她说:“我会彻底忘记你,我会把你从我的世界除名,哪天我再出现,只有一个原因——我要报复!”
他的确对她心存抱歉,为自己对十八岁女孩的恶劣。
他愿意倾全力补偿,只要能够让她感觉好过一点,但她不应该把目标放在他的家人身上,这是她失算的地方。
她出现、在阿誉身边布线三年,当他发现阿誉的未婚妻是杜绢时,五味杂陈。
她的报复、她的花语、她的夏天、她的菩提叶通通从回忆中翻了出来。他相信,她恨他。
之前,他亲眼看见阿誉的明显改变,看阿誉的臭脸转为笑脸,他还说服自己或许事过境迁,杜绢不再记得年少轻狂的事,她是真心要为阿誉带来幸福的。
没想到婚礼前夕,阿誉亲手揭穿谎言。
阿誉逃出婚礼,而事实证明,他的改变是因为另一个叫跳跳的女孩,他的快乐是跳跳亲手为他送来,这么清楚的事,身为未婚妻的杜绢怎么可能全然不知道?
既然她知情,为什么还肯嫁给阿誉?
她不是最重视爱情吗?她不是说:“任何幸福,都不会十分纯粹,多少总会掺杂一些悲哀。但爱情总有本事让悲哀变得甘之如饴,所以我甘心在酸酸的爱情里盲目追寻。”
把爱情放在人生第一位的杜绢,知道未婚夫心底爱的是别人,还愿意出嫁?结论只有一个——她在落实十年前的报复计划。
所以,他不给她机会。
她别以为阿誉的不负责任会让公司元气大伤,她别想让他爸妈背负著歉意,任她予取予求,不管她想耍什么手段,他都不会让她成功。
杜绢摇头,轻声说:“我对你没有不满。”
“说谎。”他的语调清冷。
她叹气,语气真心诚意,“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如果我有哪里惹到你,你可以直说,但请记住,并不是我要求你娶我的。”
如果他有怨,该去怨他的兄弟或父母亲,她从没想过要他接下这烫手山芋。
蒋昊凝睇她,她的表情无辜,态度无奈,好像从头到尾她都只是被支配的角色。
鄙夷浮现,他问她,“你为什么要嫁给蒋誉?”
多好笑的问题啊,她和蒋誉不就是一个水到渠成?这事,蒋家人人知情,哪需要费心解释?
“想嫁给蒋誉的人很多,我不过是其中一个。”她冷淡的说。
“你用什么手段让他娶你?”
他在暗指她“先上车后补票”?
想太多,这年代上车下车、坐霸王车不补票的男人满街跑,如果不是蒋誉乐意,她哪穿得了这身昂贵婚纱。
杜绢再次笃定,她和蒋昊之间不是普通的没缘分。
“我想,这问题你该去问蒋誉而不是问我。至于婚礼过后,你不必太担心,我们仍旧过各自的生活,互不干扰,等媒体的注意力不再,我们就去办理离婚手续。”
她把话挑明说完,撇开脸,额头靠上车窗。跟一个沟通不良的男人说话很累,而她,需要休息。
蒋昊在心底咀嚼她的话。
她说互不干扰、离婚?在这种情况下,她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好处?她想要的只是大笔赡养费?
她的反应和他预估中相差太多。
蒋昊靠回皮椅,细看著她的侧脸,落入沉思。
蒋昊颀长的背靠在饭店的长柱子上,手端著一杯威士忌,金黄色的液体在水晶杯里轻晃。
草地上有一顶小小的花冠,是花童掉的,他走近、蹲下来、捡起花冠,同样的花冠,杜绢头上也有一顶。
大拇指轻抚过纯白色花瓣,这花……他认得……有一个女孩,曾经告诉他,桃金娘悲伤的故事。
他想杜绢,经常性的想起,在无眠的深夜、在孤独的时间里。
他想那年的夏天、想随著杜绢而来的淡淡甜蜜,他问过自己,如果当年,他心底没有莹青,两人之间会不会发展出其他的可能性?
他甚至为自己没道理的思念提问,是不是人都要经历过“失去”,才晓得“存在”的可贵?
很多年后,他回去过那个小村子,才知道杜绢的母亲去世,而杜绢早就离开家乡。
这些年在国外,学业、工作,他忙著过另一种生活,这份生活让他觉得骄傲、有成就感,但却没带给他那种淡淡的、渗入骨子里,偶尔想起时,舌间心底会蔓延开来的甜蜜。
他以为就这样了。他不会再碰见她,他们是彼此生命里的过客,有遗憾,但是可以忍受。
没想到回台湾,她摇身一变,变成阿誉的未婚妻。
他的心情辗转反覆,他努力消化、接受,却又隐隐地反对起她。
他抓不准自己的心思,搞不定该用什么态度对待她,没想到会在阿誉的逃婚下,被推入战场,这一切来得太快,让他措手不及。
接下来呢,他们要怎么面对彼此?
不知道、没有半分头绪,他脑子里的唯一清晰,是那些和杜绢在一起的片段记忆。
*** bbs.fmx.cn *** bbs.fmx.cn *** bbs.fmx.cn ***
黄昏的山区,山岚渐渐升起,白色的轻雾在身边飘移,凉凉的、冰冰的空气贴在皮肤上,暑气全消。
“莹青姊……”杜绢老远就看见他们,她朝他们用力挥手。
莹青和禹升、蒋昊一起转头,她笑著对小径上的女生挥手。
杜绢加快脚步跑到他们跟前,把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小小的手掌拿著花冠,缀满绿叶的冠上有几朵白色小花,嫩嫩的白、清纯的白,干净得讨人喜欢。
莹青接手,拿著花冠东瞧西瞧,“这是什么花?我没看过。”
“这是桃金娘,传说桃金娘是爱神的树,所以在欧洲,婚礼的花冠很多仍然是用桃金娘做的。”她说。
“婚礼的花冠……小朋友,我要跟莹青求婚的时候,你可不可以帮我编一顶?”禹升认真的开口。
“求婚?你是莹青姊的男朋友!”杜绢既惊讶又开心。
“对,叫我禹升哥。”
“禹升哥好。”
“乖,那个脸臭臭的叫做蒋昊,打声招呼吧。”他拍拍杜绢的肩,把她拉到蒋昊面前。
“蒋昊你好,我叫杜绢。”她自我介绍。
她五官分明,柳眉菱唇,绝对称得上美女,尤其一身吹弹可破的肌肤,更是让人一眼就注意。她不高,了不起一百六,手细脚细,连身材都纤细得不像女人。不对,不是不像女人,而是没有女人自豪的曲线美。
她的头发在脑后绑了马尾,黑色发夹把刘海固定在额边,身上的那套白色制服让她看起来更小。但小小的她,笑容里却有著诱惑人心的甜美,果然是个满分的白雪公主。
蒋昊的心撞了下,这个小女生,长大之后,一定有迷倒男人的本钱。
他不说话,杜绢也歪著头打量他。
他的眉很浓,眉尾微微往上翻卷,很有个性的一双眉,他的鼻子长得很好,挺挺的、长长的,和东方人的短小很不同,至于他的嘴,就长得不太好了,冷冷的、薄薄的衔著一抹讥诮。
他不是那种让人眼睛一亮的花美男,但他的眉眼嘴好像在哪里看过……她见过他吗?没见过吧,可是熟悉感在她心底酝酿。
嫣然一笑,她从地上捡起花冠上掉下来的桃金娘叶子,对著阳光,把叶子放到他额前。
“做什么?”蒋昊终于对她说话,但口气不耐烦。
她用微笑迎接他的不耐烦,说:“你对著亮光处仔细看,叶子上面好像有许多小针孔,对不对?
“神话故事中,有个叫Phaedra的女人,她是丈夫的第二个妻子,可她真正爱的男人是她的继子,这样的爱不能说、不能表明,她每天都活在痛苦深渊。
终于,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她鼓起勇气,把心意告诉继子,没想到却遭到拒绝。她伤心欲绝的自杀了,上吊前,她刺穿桃金娘的叶子,从此桃金娘的叶子就留下了许多被针头刺破的痕迹。”
不能说、不能表明的爱情……
杜绢的话触动蒋昊的心思,Phaedra的苦他懂,只不过刺穿爱神的树又有什么用?
敏感的杜绢发现他表情冷峻,是自己说错话?轻笑,她轻轻握住他的小指,凭借的,是对他的熟悉感。
“不要太认真,只是神话故事。”
蒋昊直觉想把她甩开,但她软软暖暖的掌心包围住他的指头,他竟舍不得甩掉。
他由著她抓住自己,由著她像小学生一样,勾起他,轻轻摆动。
“啊!我看见阿凯的长茎玫瑰喽。”莹青指著花圃一角,惊呼。
“阿凯说,已经有七成的成功率哦。”杜绢骄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