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烈的掌声、美妙的管弦乐队,为一场婚礼拉开热闹序幕。
蒋烲曾经对她说过,“我会让这个婚礼变成少女们终其一生的幻想,她们会羡慕你的,三嫂。”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杜绢还是蒋誉的新娘。
蒋烲对她认识不深,她是低调到不行的人,她不介意会不会被人羡慕,别人的眼光伤不了她也娱乐不了她。
蒋昊站在红毯那端,转身,她抬眼,不偏不倚,视线相接。
短暂交接,仓卒间,他们各自别开眼。
是尴尬?或许,他们不熟,非常不熟。
她对他所有的认识来自于“听说”,有些是从多事的员工嘴里听到,有些是从蒋太太,呃,不,过了今天,她该改口叫妈妈了。
这些听说,是正确或谣传?因事不关己,她从没花心思研究,哪知道,才转个头,他们就要变成夫妻。
蒋誉……害惨她了。
她提醒过蒋誉,告诉他自己不介意取消婚礼,如果那天晚上的求婚只是一时兴起,他有权利反悔。
可蒋誉笃定又笃定,笃定到她觉得老问同样的话,会不会让他误会,其实不想结婚的人是她自己。
于是她闭嘴了,没想到蒋誉竟在最后那刻,才决定后悔。
新郎逃跑,留下躲不掉的新娘,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家要让新娘穿上冗烦的长礼服,目的就是防止她们逃走。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她真应该把那些“听说”拿出来,好好复习,以便认识这位临场新郎。
听说,大学时候他有个很喜欢的女孩子,但追求女孩的不只他一个,不过蒋家双亲都认为儿子的条件好、长相佳,连家世都比人家优,最后百分百一定会是赢家。
没想到,女孩子不够现实,她把爱情摆在面包前面,蒋昊输了,黯然下台。
听说,大学一毕业,蒋昊就主动申请到国外管理子公司,他是个铁腕作风的男人,在他的严厉要求下,子公司每年的营运成绩让人瞠目结舌。
听说,他是个赏罚分明的男人,跟著他的下属,有本事达到要求的话,能拿到的红利、权利会让其他人眼红。
因此,许多精英级员工私下和他有了口头协定,内容是,不管他被调到哪里,他们跟定他。
这些年,蒋昊不是没回台湾过,可是来去匆匆,杜绢从没和他照过面。
直到年初他带著精英团队回台湾,正式入主公司,而三个月前,蒋誉临时有事,把和郭董的应酬交代给她,要她去找蒋昊一起出席,他们才算有了第一次正式接触。
那天,蒋昊的眼神追著她跑,冷峻严肃的态度让她误会自己做错什么大事。她找不出哪里出错,只好归咎于两人频率不对。
之后她刻意忽略他的存在,不碰面、不交谈,在安全界线外,他们知道彼此的存在,却互不侵犯。
这样做并不困难,于公,她的上司是蒋誉,除非有特别交代,她不会和蒋昊碰上;于私,她是蒋誉的未婚妻,跟二伯,可以不必有太多接触。
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察觉出他的不友善。
为什么呢?
她认为那叫做缘分,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你不喜欢我、我讨厌他,这种情况很常见,不必非得面面俱到,当个人见人爱的开心果。
可她没想到,一个出走的未婚夫,二伯升级成新郎,她以为不会有太多接触的男人,接下棒……无奈在她胸口翻搅。
杜绢在音乐停止前走到蒋昊身边,她看他,眼底有全然的陌生。
身为一个称职新娘,她该对他微笑的,但他的眼神锐利冷冽,把她的笑意冻在唇边。
凝睇蒋昊的眉眼,她不知道接下来自己是怎么走完所有仪式的,只是不解著、怀疑著,哪年哪月哪日,自己招惹了他的憎恨?
当捧花往后丢,一群伴娘们的尖叫声响起,她才回过神来,婚礼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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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累、带著几分疲惫,在坐上礼车同时,杜绢靠上椅背。
蒋昊侧眼审视她,她更美丽了,纤细白皙的颈项微微下垂,秀气的鼻子、小巧的红唇、闪烁智慧的眼睛、完美的身材比例……
小女孩长大,有了吸引男人的充分条件,沉稳、内敛的她,从容的举止里有著职场女性的坚强特征。
他的目光灼烈,垂首的杜绢转头回望,清澈的双瞳里,无辜驻足。
她怎能用这种陌生的眼光看他?如果不是那样确定,他真的会以为他们之间从未出现过交集。
为什么?他绞尽脑汁想不出合理说词,却想起了十年前,清纯善良、大方热情的杜绢。
是的,他忘不了那个美丽的夏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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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到了,蒋昊、关禹升和周莹青三个人、一部车,早上六点集合南下,车厢里塞满行李,他们预备去度一个全然不同的暑假。
他们是大学同班同学,都是辩论社的,常携手南征北讨拿下许多奖牌,大家说他们是铁三角,缺一不可。
莹青是个甜美女孩,皮肤有点黑,禹升常笑她是黑妞,她也无所谓。她的个性大剌剌,笑声爽朗,她的人缘好到爆,男生女生都喜欢她。
半个月前,禹升向莹青告白,三人行变成两人世界加上一个额外先生,有些尴尬,但他们都不希望影响彼此的交情,于是,才有了这趟邀约,目的地是莹青老家。
“伯公在山上有一块凤梨园,妈说,这次回去刚好碰到凤梨成熟。你们有没有蹲在路边,拿镰刀一面削皮一面吃的经验?凤梨这种吃法,最好吃了。”一路上,莹青吱吱喳喳说不停。
开车的是蒋昊,关禹升坐在他旁边,莹青一个人独享后座,一下子坐、一下子躺,两只长脚跷高高,自在得很。
蒋昊从后照镜看她,嘴角自动自发往上提,看著她,他总是不自觉感到开心。
他暗恋莹青,从进大学的第一天起。
“我老妈说,阿绢家的梅子今年超多,腌了十几瓮。想到梅子,哦……口水直流……”她吸吸口水,坐起身,从后座一手勾住一个,把三颗头扣在一起。
“小姐,阿昊在开车。”禹升提醒。
她松手,挤眉弄眼、扮鬼脸。蒋昊在后照镜里面看见,莞尔。
“谈谈那个阿绢吧,她们家开观光农场吗?”蒋昊随便抓个话题,提供她接话机会,他喜欢听莹青滔滔不绝。
“阿绢是我们村里的白雪公主。她皮肤很白、长得很美,她舅舅是我们村里唯一一间医院的院长。阿绢家很有钱,全村村民的土地加一加,也没有他们家里多。阿绢爸爸死得早,舅舅又不务农,土地不是租给人家种,就是摆在那里,让阿荣伯和他儿子当娱乐。”
“阿荣伯是谁?”
“阿荣伯是阿绢家的长工、阿荣婶也在她家帮佣,阿荣伯的儿子阿凯念农艺学系,暑假回来就在那些土地上种东西、研发新品种。
“阿绢全家都是白雪公主哦,他们常帮助人,村里的学生付不起学费和午餐费,都是他们付的,没钱的看病不用钱、穷的租地不用钱,我们家受他们照顾很多,要不是阿绢舅舅,我念到中学就得去当女工。”
“很伟大的一家人。”禹升真心说。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阿绢个性善良,很容易相信别人,觉得天底下都是好人,就算被欺负也是笑笑,摸摸鼻子就算了。”
“这么好的人也会被欺负?”
“他们家在村里很有名,阿绢上小学,老师对她特别好,其他小孩当然不舒服,你不要以为白雪公主是赞美,那里面酸溜溜的滋味才多哩。”
“你跟她很熟?”蒋昊问。
“熟。她小我三岁,她上小一的时候我念小四,我亲眼看见小男生丢她石头,小女生趁她不注意,洒了她满身泥巴,她连哭也不哭,拍拍衣服走人。我呢,见义勇为跳出来把那些小鬼头教训一顿,从此以后她归我罩。”
那是蒋昊对杜绢的第一印象——白雪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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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算了吧。”蒋昊回神,寒冽的声音冻出杜绢满身鸡皮疙瘩。
她抚抚裸露的手臂,眼睛对上他黝黑双眸。
四目相交,眼波流转,那里面有她摸不著头绪的线索,杜绢努力厘清,却徒劳无功。
“我不懂你说什么,如果你想和我沟通,我会建议你,把话说得更清楚一点。”她抑制自己的语气,努力表现得平淡无波。
“你想藉著阿誉报复我,是不?”他有两分得意,只差那么临门一脚,阿誉逃过一劫,而她的计划没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