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最近他看她的眼神已有不同,是赞赏的、含笑的,她的心也跟着飞扬起来。
“花啊,花啊,快开吧!”
向欣琳笑逐颜开的蹲在花田中央,细心的拔除杂革,脸上尽是笑意,可冷不防地,突然有一、两滴水打在她脸上,接着,更多的水滴落下。她柳眉一拧,看着花苞上、泥地上也有滴滴答答坠下的雨滴。她飞快抬头,这才发觉天空不知在何时已经阴暗下来,狂风暴雨即将来袭。
糟了!她急匆匆的冲去农舍,搬来木柴,一根一根的以槌子钉在花田四周,再挝起棚子为脆弱的花苞挡风遮雨,寒风将她的衣袂吹得鼓起,湿滑的泥土让她在风雨中显得摇摇晃晃的,她多少当然也感到害怕,但这些花对万昶钧太重要了,她一定要为他保护好它们!
倾盆大雨落下时,万昶钧正坐在双马拉摇的马车里,行经京城街道奔往金馥堂。
他亲自走了趟城郊的玉雕店,与工匠确认这次要竞赛的香粉之容器式样,几番讨论确定,竟过了几个时辰,夜色都黑了。
掀起帘子,看着避雨的人潮,再看着愈下愈大的雨势,他脸色一变,突然大喊,“停车。”
陪同驾车的林恩正立即示意车夫停下马车,却见少主冒雨就要下车,急着叫道:“等等,少主,我替你撑伞。”
“不必了,我有事要赶回去。”浑身湿透的他直接跳下马车,要车夫解下一匹马。骑上疾奔,瞬间就消失在蒙蒙雨雾中。
那个女人肯定独自在花田里做蠢事保护那些花苞,偏偏洪总管和王副总管分别赴其他州郡收帐,而那些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而怕被他解雇的奴仆们,在一番挣扎下,肯定不敢伸出援手。
一阵策马之后,来到金馥堂北大门,守门的小厮一见是他,立即开大门,让他策马进入。
“油灯给我!”
顺势抓起小厮手上的油灯,他直奔南面。果然,在那一片黑黝黝的花田里,已经架起不少木桩及雨棚,而一道矮小身影跟着摇晃的微弱油灯仍在暴风骤雨下,弯着腰打桩。
但出乎他意外的,连同小琦等多名仆佣也站在不远处的风雨中,帮着做保护花苞的工作,一见到他,他们都呆住了,个个一脸惊恐。
“全回屋里去,雷雨太大了!”
他朝他们大吼,像是在呼应他的话,天空又“轰隆隆”的发出巨响,几道白光打了下来,而在这一片空旷之地,是有可能遭受雷击的。
小琦等人想走,但又忍不住的看着在另一边的向欣琳。
“我会叫她走的,你们全回去,不准再出来了!”他这一说,众人才安了心。看来少主没有对他们生气,所以,不会要他们回家吃自己了。
不过,眼看着几道闪电又打了下来,众人不敢再迟疑,急急往屋子的方向跑去。
提着油灯快步跑向向欣琳,万昶钧这才发觉脚下泥泞,有些花田的土已经被雨水冲刷,露出根苗,他的心陡地一沉,但仍是脚步未停的踩着泥潭,溅着泥水来到她身边。
狼狈不堪的向欣琳乍看到他,着实一愣,却是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你这个笨蛋,雷电交加,太危险了,快跟我回去。”他一边大吼,一边比手势,就怕她听不清楚他的话。
浑身早就湿透的她用力摇头,“不,你回去,我不要。”
“根苗都浸泡在泥坑里了,那些花苞保不住的!”
“行的!行的!”她的声音执着,而太大的雨水落入她眼中,她根本无法看清楚他的面容,只是也管不了他是愤怒还是失望,她不想就这样放弃,她继续的拿起木桩一根根打入泥地中。
看着狼狈但神情坚定的她,他已经不知该如何内心的感受,“我来。”他不由分说的拿走她手上的槌子和木柴,开始打桩。
她看着他被风雨吹得凌乱的发丝,专注的侧脸,霎时,一股暖流滑过心问。他竟然赶回来帮她了?!
“你快回去!我来处理就好。”他对她大喊。
她一愣,回了神,“不!我也一起来。”
大雨一直下,两人在雷电交加的夜色中忙碌着,一直到天泛鱼肚白,大雨渐歇,万艇钧才一一检查花田,珍贵的花苞有的仍被打落,要不就是整株被浸泡在水洼里,已经没救了,不过,还是有不少在雨棚的保护下完好如初,这全是向欣琳在第一时间抢救下来的。
他松了口气,黑眸浮现笑意,“向欣琳,你看!”然而,原本站在他对面的她不见了,他脸色陡地一变,飞快的跑了过去,看到她失去意识的倒卧在泥田一隅,在晨曦下,他清楚的看到她双手红肿起水泡还染血破皮,血迹斑斑。
他连忙将浑身湿透的她抱起来,虽然她离窈窕纤弱还差得远,这张被雨水冲刷了半夜的脸也仍然黑黑圆圆的,但,他一点也不觉得讨厌。
在将她抱上马匹,拥着她奔回金馥堂的一路上,他的心甚至微微发烫起来,他很清楚那是什么,在她拚命的为他守住花苞后,不仅赢得他的尊重,似乎也赢到一份来自他心中的悸动。
向欣琳因为淋了一整夜的雨,发起高烧。
万昶钧叫了丫鬟为她梳洗换上衣服,也叫来大夫为她诊治,她受伤的双手擦上药包扎好了,大夫开的祛寒药方也差丫鬟去煎煮了,可她还是不醒来,他坐在床边,亲自为她换上冰毛巾,等着她清醒。
“花……花苞……”
连在睡眠中都不安心,念的仍是花苞,这个女人很不同。他蹙眉盯着她,脑海里浮现的仍是昨晚那一幕幕震撼心灵的画面。
半晌后,她低吟一声,缓缓的睁开眼睛,一接触到他沉静的黑眸,像是想到什么,她急得坐起身来,“花苞!”
他一手压在她的肩膀上,硬是把她压回床上去,“你急什么?”
“花苞没事吗?我想去看。”她还是想起身。
但他的手可不放,他盯视着她焦急的神情,突然撇撇嘴,冷声道:“不用看了。”
难道……她的脸色丕变,心陡地一沉,“是全部都……”“是,全没了,所以,你别想太多了。”避开她那双泛泪的眸子,他看向她包扎着纱布的双手。
他是撤了谎,但若不如此,这个笨蛋肯定不会好好躺在床上休息。
一盅盅药品、补汤和粥汤被送进来,万昶钧要仆人退出去后,端来粥汤,以汤匙勺了口汤。
震惊驱走难过的情绪,她难以置信的眨了眨泪眼,他是要喂她吗?
“快点喝,我手会酸。”这家伙怎么这么欠人凶?
她脸色一变,急忙点头,一口接着一口。
事实上,这会都过午了,他也怕她饿坏了,看到她连喝好几口粥,接着又喂她喝药汤,她倒乖,黑黝黝的药不敢吭一句苦,静静地看着他吹了吹,同样是一口接着一口。
但他也注意到她眼眶里盈满泪水,不由得低声斥责,“良药苦口,哭了还是要喝。”
她不是因为药苦而哭,而是他竟然对她这么好,还是,他这么做是有理由的,因为她起了誓,花没了,她也要离开金馥堂,所以这是他最后的仁慈吗?联想到这个可能性,她的喜悦很快被苦涩所取代。
门外,小琦和三位总管、其他仆佣偷偷看着,眼中都浮现笑意。
房里的氛围好温馨,两人的互动更见无形的情绦,他们都替苦尽甘来的向欣琳感到高兴。
这一回发烧,向欣琳整整躺了三天。
好几回她都想到花田去看看,但都被万昶钧拦阻下来,本想趁着他出门时,溜到花田去看,没想到他哪儿也不去,反而是谁有什么事要问、要签的,都得到她房间的侧厅来。
怎么回事?是监视她?怕她离开时偷带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离开吗?
就连小琦也不让她见,她想谢谢那一天,她和其他人冒着被辞退的危险帮忙她救花也不成!
闷闷的躺靠在床上,她双眼带着埋怨,在离去前,她一定要去确定花苞是真的全没了,否则,她不甘心!
所以,在万起钧听取完三名正副总管的报告,步进房间,对上的就是这双含幽带怨的黑眸。
“我可不可以下床了?我只是染了风寒也没成了残废,手上的伤也好了许多,而你都没事可以做吗?”不是她不识相,可是再这么躺下去,再加上一盅盅补药吃下肚,是要把她养肥了赶出去,才不难看吗?
他没有事可以做?!这个死没良心的女人。
臭着一张俊脸走到床沿坐下,他恶狠狠的瞪着她。他亲自伺候她,喂她吃药、吃饭,这家伙一点都不感动,还在埋怨?
“干……干……么瞪着我不说话?”被他那双冷峻的黑眸看得浑身不自在,她不得不先开口打破这快要令她窒息的沉默。
“我要说什么?”他咬咬牙,“我头一回伺候女人,而那女人没觉得喝的药比较不苦,吃的饭菜没有特别香,反而还一副倒了八百辈子楣的模样,你这家伙铁石心肠啊!怎么一点都不懂得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