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梧桐叶顺风飘落,半开的小白花摇曳枝头上。
「富贵呀!我的富贵,等玉哥哥好了,我带妳去找妳日思夜想的亲人,妳不是一个人,还有我……」不管她想要什么,他都会为她找来。
「你就是我的亲人,最亲最亲的亲人,只要你能好起来,我可以不要……其它亲人……」她在心里跟姊姊们道歉,现在她的心很小很小,只装得下最重要的人。
「富贵……」听着最真挚的言语,就是……死也瞑目了。
蓦地,发冷的身躯剧烈抽措着,一口腥红鲜血再也克制不住的涌上,喷向泪水难干的富贵,怵目的红像在预告他的死期。
「……不要呀!玉哥哥,你不要死……血……好多的血,快救救他……救他……不能……不能死……」
一声凄厉的叫声从屋内传来,杂沓的脚步声飞快奔至,最是心急的欧阳灵云冲在第一位,内心的不安积到最高点。
陡地,他步履趋缓,惨淡的脸上满是哀伤和悲痛,那双泛着波光的眸子凝视着不再耍着蛮性的三弟,以及倒在他身上、满身是血的丫头。
伤心过度的富贵昏厥了。
*
第9章(2)
无星的稀微月色。
宛如死人一般的欧阳灵玉安静地躺着,毒素蔓延至绝艳玉颜,一条一条的黑丝恍若最阴毒的虫子,慢慢地爬上让世间女子痴迷成狂的美丽。
他是无忧的,听不见悲切的低呜声,也看不到满室的愁云密布,微弱的烛火如同他几乎消失的气息,一闪一灭,摧残着众人的心。
似死却未死,想活活不了,他这口气就靠渡尘老和尚早年给他的丹药吊着,来来去去的大夫摇头叹气,没人敢抱持希望。
伤了心的富贵真的伤了心脉,心力交瘁的她比谁都难受,她从少爷吐血后便昏迷至今,似乎放弃了活下去的机会,双目紧闭,等着她心爱男子的魂魄将她带走。
每个人,每一颗心都在床榻前守着,不让拘魂勾魄的阴间使者靠近。
更夫敲着锣,三更天。
黑夜中,本是静谧的,可却有两条鬼鬼祟祟的人影压低身子,徐缓地低身潜过众人群聚的窗棂,进入隔壁的小屋。
「小……小姐,我们真要这么做吗?要是被人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嘘!小声点,妳想把所有人都引来吗?」这也怕那也怕,难怪成不了大事,只能当个下人。
体型较为壮硕的黑影缩了一下,困难地发出低音,「那这东西要放在哪儿?」
暗淡的月光射入屋里,一青一白的两只白玉瓷瓶映着森绿色。
「妳跟那丫头一样傻不成?要嘛枕头底下,塞里边点,要不柜子里也成,拿两罐矮瓶子挡着,做得像点。」凡事都要人教,到底谁才是小姐。
「是!小姐。」不敢点灯暗中摸索,心惊胆战的婢女将两个瓷瓶塞入软枕,大气不敢喘一下。
想要人死的方法有很多,一是立即断气一了百了,一是死得不明不白,背着污名下九泉,到了阎王老爷面前也不知该如何告阴状。
金富贵就等着含冤莫白吧!
楚玉君冷笑着,「哼——这次非得要她一命归阴不可。」敢碍她的路就得死。
听着她阴毒的声音,良心未泯的秀菊抖着身子,「小……小姐,不能放过她吗?我们趁欧阳家的人还没察觉到是谁下的手前借故回府,他们不会查到我们身上的。」她真的很怕东窗事发,平时跟着小姐颐指气使不觉有何不妥,可害人是头一回,她抖得手脚都不听使唤了。
「妳担什么心?没用的丫头,我要这么回去了,什么时候还能等到嫁给欧阳灵玉?」她太天真了,也不懂这时机对她们有利。
表面上,大家不去计较,依然待他们如座上宾,可私底下怎么可能不心存疑虑,毕竟那碗冰糖莲子出自她的手,想避嫌也不可能。
虽然她做戏做得足,以退为进暂时取得信任,可是自家人还是护着自家人,即使矛头指向金富贵和欧阳灵风,不过她们主仆俩终究是外人,如果她找到证据又成了救命恩人,可就不一样了。
「哼!等我们明早率众搜出这两只瓶子,她就百口莫辩了。」青瓶是毒,白瓶则是解药,到时她就能要人传信给爹爹办喜事了。
闻言,秀菊心安了一半。「到时小姐就是欧阳家的大恩人,妳救了三少爷,他一定会感激万分地爱上妳,立即娶妳过门。」
「呵……」低笑声轻扬,她多年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一举数得,既能除掉碍眼的丫头,又能得到情郎的心,我能不得意吗?」
「小姐真是聪慧,秀菊要跟着小姐享福了。」
「呿!少拍马屁,赶紧走人吧!别让人瞧见咱们进了这屋子。」她可不想留下任何把柄,暴露行踪。
「是的,小姐,秀菊先帮妳查看门外动静……哇!有……有鬼……」不是她、不是她害的……
一拉开门,一张青森森的脸就在门外,她惊得脸色发绿,整个人往后跌。
「什么有鬼们妳别吓我,哪来的鬼……呃,玉……玉哥哥?」他、他是人是鬼?可、可是……他应该还没断气才对啊,这毒药没这么快的……难不成出了什么意外?
素手揪着心窝,荧荧烛火照出楚玉君惊惶失措的面容,她连连后退好几步,背抵着墙,惊恐地睁大饱含惊吓的眼。中了毒的欧阳灵玉不可能下床行走,除非服下她的解药,否则他撑不上两天,必定身消形瘦,血尽而亡。所以她看到的应该不是他、不是他……见鬼了,分明是他,脸色惨白的朝她走近,嘴角还淌着血,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对方阴森森的开口,声音很低很低,「妳这女人没资格这么叫我……我问妳,妳为何要害我……妳这心狠手辣的女人为什么要害死我……」
脚一软,她跌坐在地,「我……我不是要害你……不是……不是你……」
「妳敢否认那碗冰糖莲子不是妳煮的?」青冷的面庞显得狰狞,似要向下毒者索命。
「是……是我煮的……」颤着唇,她双臂环膝仍觉得冷。
「毒也是妳下的?」森冷的声音彷佛来自地府,叫人不寒而栗。
「是……是的……」她吓得什么都招了,不敢有所隐瞒。
泛着磷光的瞳眸突地放大,「那还说不是害我?妳真是毒辣,我要妳赔我一命!」
「不……我不是要害你!那碗甜汤本来就不是给你喝的,谁知道……你会……」她抖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夜很深,月色不明,屋外微亮的烛火往内照,一声尖锐的夜枭呼啸,惊动了夜的魅魉,影儿飘忽骚动着,阴气森森。
做了亏心事的人难免心难安,全身发冷的楚玉君抱着身子往内缩,慌乱的眼神只敢盯着鞋尖。
「不是想害我?妳明明是特意遣下人送来的……妳想害的就是我……」
听着森寒的声音,她吓得哭了出来。「不、不是……本来是要给你身边的丫头的……真的!」
「为什么?」
「我问过府里的下人了,大伙都晓得你不嗜甜食,进了你房里的甜食都给那丫头了,我就想……我好恨她夺走原本该属于我的专宠,你应该是我的,我的……」
她从没想过要毒死他,所以后来不小心毒到他时,她表面镇定,其实心里是很慌张的。冷静下来后,她本来还想这是上天给她一举两得的机会,换个方法害死富贵,她还能成为欧阳家的恩人,不料……他怎么会早死了?
「所以妳下毒的对象是富贵?」
「没错,我要她死,谁叫她敢碍我路,其实如果她肯收下银子离开你,那碗莲子汤就不会出现在她手上,她是自找的。」她算计好了,利诱不成便毒杀。
「妳要她离开我!」阴冷的男音变得狠厉,比寒霜更冻人。
「对,她不走便会成为你我之间的阻碍,我没办法容忍一个样样不如我的蠢丫头挡在我面前。」楚玉君愈说愈狠毒,彷佛富贵站在她眼前,她一样能眼睛眨也不眨地强灌毒药。
「可惜了,喝下莲子汤的人是我,妳的诡计不但不能得逞,反而害死我。」她真当所有人都瞎了眼,看不见她的狼子野心。
一听到「死」,她双肩一垮,发出抽泣声,「我不想、不想害你,为什么你要喝下莲子汤?不,是那胖丫头害死你的!她应该要喝那碗汤才对……是她才对!」
突然,欧阳灵玉笑了,笑得张扬得意,「因为我知道汤里有毒。」
「明知汤有毒你还喝……」突地,脑中闪过一丝什么,她似乎明了了某些事而瞠大双眼,惊讶不已。
冷冷的讥笑声低扬,来自他冷漠的脸,「看来妳已经猜到了,不用我明说。」
「你……你没死?」
「我死了妳不是什么都没有,白忙一场。」当然,他没死,她铁定更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