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娘找到了亲人。」
这回答让他更加茫然。据他所知,如意不是个孤女吗?爹娘早已不在人世,当年她就是为了要安葬爹娘才卖身葬父的,怎么她这说法就像有其它亲人与她分散两地似的。
「如意,我从未问过妳,妳还有亲人在这世上吗?」他试探的问。
豆大的泪珠蓦然从她眼眶里掉落下来,像断了线的珍珠般一颗接着一颗停不下。
展洪齐看了好心疼,伸手将她拉进怀中,温柔的轻轻拍抚着她,一边为自己的粗心大意向她道歉。
「对不起,我都不知道。」他早该问她的。「告诉我他们现在在哪儿,我这就派人去将他们接过来。」
「我不知道她们在哪儿,她们当年跟我一样都卖人了,我们没有钱为爹娘办丧事,只能葬身筹钱。」如意摇头哽咽道。
原来如此,难怪面对娘与外公、舅舅的相认,她会哭得这么泣不成声。
「她们是谁?」他柔声问道。
「大姊,还有三妹和四妹。」如意拭着泪说。
「她们叫什么名字?多大的年纪?身上有无任何特殊的胎记或是可以辨识她们身份的信物?」
「我大姊叫吉祥,大我一岁,三妹花开,四妹富贵,分别小我一岁和两岁。我们身上各自戴了一条刻有自己名字的项链,像这条一样。」如意将挂在脖子上从不离身、那扁平白石项链拉出来给他看。
展洪齐看过这条一直挂在她脖子上、平凡无奇的项链,只是他一直以为娘子会喜欢它、是因为石头上刻着她名字的关系。
「有信物要找人应该会容易些。待会儿我们就找个画师把它画下来,再拿图去找人。」他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块石头道。
「相公?」如意顿时露出既惊又喜的表情。他的意思是要帮她找大姊她们吗?
「我无法保证一定能找得到她们,但是不管十年、二十年,我都会找下去,直到找到她们为止。」他以坚定的眼神朝她承诺。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一颗心激荡得好厉害,她上辈子到底做了多少好事,才有幸能够嫁予他为妻,还得到他如此多的疼爱与怜惜?她好希望自己也能为他做些什么,而不是总是享受着他的疼惜与付出而已。
「为什么这样目不转睛的看我?」展洪齐伸手替她拭去脸颊上的泪痕,柔声问道。「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而不是总是让你为我费心。」她凝望着他说。
「我只要妳幸福快乐。」
「那你的幸福快乐呢?」
「在这里。」他微笑,倾身吻她一下。
「谢谢你,相公。」如意偎进他怀里,伸手环抱着他。
「谢什么?」他吻着她的发。
「所有的一切。」
她以为他像天上的明月,高不可攀,结果他却待她如水中明月,小心翼翼的轻掬在手心里保护着,像是担心她随时会散掉、消失不见一样。
她觉得自己好幸福,幸福得如履薄冰,好担心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就像是镜中花、水中月一样,全是她幻想出来的。
想到这儿,她不由自主的轻颤了一下,缩紧了拥抱他的双手,将自己更加深埋进他温暖宽阔的胸膛里。
「怎么了,会冷吗?」感觉到她的轻颤,展洪齐立刻将一旁的袄袍拉过来,仔细的围拢着她的身子,就怕她真的冷着了。
如意依偎在他胸前,戚受着他的温柔体贴,让他的体温温热自己,让他的气息将自己围绕,心,渐渐地安定下来,不安也随之消弭。
马车以稳定的速度前进着,喀啦喀啦的声音和马车规律的摇晃催人入眠,如意忍不住闭上眼睛,马车却突然一阵剧烈的震动,马儿嘶声鸣叫,车子倏然停了下来,震得她一阵反胃。
「发生什么事?」展洪齐扬声问前头的车夫。
「对不起,少爷,有个小孩突然跑到路上来。您和少夫人没受惊吧?」
「孩子有事吗?」展洪齐先问。
「没有,小的及时将马车停下了。」
「没事就好,走吧。」
「是。」车夫驾一声,马车继续往前走,喀啦喀啦的声音再度响起,规律的摇晃也再起,但如意却再也感觉不到刚才的舒适,反而有股晕眩作呕的感觉不断地涌上来,让她再也没办法继续依偎在相公怀里,微微地推开他,挺身坐起。
「怎么了?」展洪齐讶然的问。
「我不太舒服。」她捂着嘴低声道。
「什么?」他没听清楚。
「我——」如意才开口,一阵反胃让她差点吐了出来,她紧紧地捂住嘴巴,一脸难受的苍白。
「停车!」展洪齐立即扬声叫道。
闻声,车夫随即「嘘」的一声,马车在颠簸一下后,停了下来。
「如意——」
「我想吐。」不等他问完话,她迅速的说道,同时往前方的布帘移动。
展洪齐的动作比她更快,在听到她说想吐之后,即赶在她面前早一步跳下马车,小心却迅速的将她抱下来。如意双脚一落地,立刻将他推开,蹲下来便是一阵呕吐。他一脸着急的看她呕吐,忧心得不知所措。怎么会这样?她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吐了起来?
「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妳觉得哪里不舒服,如意?」他轻抚着她的背,心急如焚的问道,却不等她回答,一见她呕吐似乎停下来后,立刻将她抱了起来,跳回马车。
「去大夫那儿。」他迅速下达命令。
「相公……」如意虚弱的想挣开他。她刚才吐过,身上尽是难闻的气味。
「别动。」他立刻阻止她。
「有味道……」
「妳以为我会在乎吗?我在乎的是妳的身子。妳先别说话,休息一下,忍一忍,大夫那儿就快到了。」他眉头紧蹙的柔声道,丝毫不在意弄脏弄臭自己的衣服,直接以手袖温柔的为她拭去唇边呕吐时沾染到的些许秽物。
如意红了眼眶,突然又有一股想哭的冲动。她是怎么了?以前可不曾像现在这般爱哭。
马车颠了一下,然后停了下来。「少爷,到大夫这儿了。」车夫的声音扬起。
展洪齐二话不说,立刻抱她下车,再一路抱进大夫的药铺里,让大夫瞧瞧她到底是生了什么病。
大夫先大致问了下情况,再替如意把脉,这只手把完又换另一只。
「大夫,怎么样?」展洪齐着急的站在一旁,忍不住开口问道。
大夫又安静的把了一会儿脉,这才收手微笑,公布答案,「夫人有喜了。」
闻言,展洪齐又惊又喜的瞠大双眼,如意也一样,只是除有惊喜之外,她还有些难以置信,无法相信就在此时,她的身体里已经孕育着一个孩子,她相公的孩子。
她伸手覆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感动莫名。他的手在此时也伸过来覆上她的。
她抬头看他,他正凝望着她,深邃的眼中全是对她的深情与感动。
「谢谢妳。」他低声对她说道,嗓音异常沙哑。
如意看着他,蓦然对他漾出一抹灿烂如花的笑靥,「谢谢你。」她也回了同样一句话,然后反手紧握住他的。两人相视一笑。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幸福也到老。
尾声
弯弯曲曲的黄河经过都城向东面的莘集村缓缓流去,平静的水面像条被驯服的黄金巨龙,邻邻波光闪映,围绕村子周遭的芦苇全被圈围在一道绵延近百里的石堤里,堤下且设有水门,旱时可开敌引水灌溉。
村里最热闹的街上,此时鞭炮声劈咱作响,莘集村将近二十年来没有这么喧腾欢喜过了,连年的水灾让村民苦不堪言,十年前,江南丝湖庄的上官家透过和当朝六王爷的交情,向圣上建言,这才取得官方力量,一同修筑了这道石堤。
由于地质特殊,石堤建筑不易,光是处理地基问题就耗费了六、七年光阴,终于在今年赶在汛期之前竣工。
让村民欢欣鼓舞的还不只这桩好事,全国知名的吉祥钱庄也在莘集村开设分号,今儿个开张大吉,一大长串的鞭炮就是他们放的,店门刚开就已排了一长串人龙,人人掩着耳朵却笑得嘴都阖不拢,因为钱庄日前宣布个大利多,只要开幕当天来存银,就送个讨吉利的红包。
村口一家老客栈最近也换了店东,更名为「富贵客栈」,出资的金主是浮华山庄,听说其当家主母爱极他们招牌菜糖醋鱼,以及数年前由林安城引进的咸鱼料理,三不五时就爱跑来光顾,后来庄主嫌客栈老旧,干脆跟郑老板买下来重新装修,也不管这么豪华的客栈村里没几人住得起,就庄主口气听来,就算买来养蚊子也无所谓。
不过,这几天因为石堤完工与吉祥钱庄开幕,客栈里倒住进不少贵客,县太爷也将在午时宴请筑堤的大功臣!上官夫妇。
「欸、欸,玉哥哥,你看前头有好多人在排队呢?是不是有什么好吃的啊?」
人群中,一个圆润少妇弯着笑眼,拉着身旁的夫婿想跟着瞧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