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跳跳和晴天半点都不像,他只是和商妈妈一样,在妹妹身上看着姊姊。突然,蒋誉为她抱屈。
离开商父的豪宅,他不回家、不管公司,搬进跳跳和母亲住过的大房子,在商母为跳跳装潢的舞蹈室里徘徊。
他每天踩着跳跳走过的街道,逛着跳跳绕过的超市,还找到跳跳说的那问转角花店,买下她最爱的酒红玫瑰,要不是那天Ross打电话来,他永远解不开跳跳失踪的秘密。
Ross听到有人接电话,马上炮声隆隆猛轰。「臭Raining,你跑到哪里去?不是说一安顿好就要打电话给我?欺骗同性恋很过份哦你!头还痛不痛,眼睛怎么样?姜医生说你都没回诊……算了,你不要跑掉,等我二十分钟,我马上过去,押你去看医生!」
蒋誉还来不及说话,电话就被挂掉。
二十分钟后,他真的见到Ross,也听到所有来龙去脉。
跳跳已经离开她热爱的舞台,她不在父亲的婚礼上表演,并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心有余却力不足。
跳跳对他说的一大堆话全是鬼扯淡,她飞到台湾,只是为了当他的青鸟,为他带来短暂幸福,当季节更替,她便头也不回地飞走,原来他的小青鸟是候鸟,只能留一季,留不了一世。
他心苦心揪,为她的病、她的苦。
他买下最近一班飞机的机票,破天荒地坐了经济舱,急着找到姜医生,把跳跳的病情弄清楚,在深谈之后,失去力气。
一个放弃医疗的笨患者、一个无能为力的医生,绝望横在眼前。
第9章(2)
「三哥,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蒋烲大声嚷嚷。
「转告大哥二哥,我请长假,没有找到跳跳之前,我不回公司。」
「有没有搞错?如果你爱的是跳跳,干么不直接跟爸妈说,何必把无辜的杜绢拖下水?爸妈又不会反对你娶跳跳!」蒋烲替杜绢抱屈。
现在处境最为难的人是杜绢,不管是二哥或公司员工,对她不友善的人远远超过友善。
「不要乱放炮,我怎么可以娶跳跳?」他反射性地瞪弟弟一眼。
「为什么不能?男未婚女未嫁,谈恋爱或结婚都很正常啊。」拜托,重点不在这里,重点是杜绢,OK?
「我打心底把她当妹妹。」
「随便你怎么说啦!反正没有正常人会像你这样。妹妹?骗鬼!这年头哪个哥哥会为了妹妹放弃婚礼、放弃工作?你最好还有更扯的说法。」蒋烲嘴巴碎碎念不停。
「我说她是她就是!」恼羞成怒,蒋誉一拳捶到小弟手臂上。
「凶鬼啦!怕我说实话,想杀人灭口吗?」蒋烲推开他。
「我要杀人灭口就不会这么客气。」
「感恩哦,谢谢大侠手下留情。」
蒋誉恨恨看他一眼,转头冷冷望向窗外,心情恶劣到极点。
跳跳究竟到哪里去,她为什么隐瞒生病的事实?在她眼里,他是个不能依靠、不能保护她的人?
她可以跟他商量啊,他会找出千百种办法帮她,就算真的没办法,至少他可以当她的支柱,为什么她不要求、不开口?
心像被摆进果汁机,开关开启,不銹钢刀片飞快把他的心脏削成片、捣成泥,打成血肉模糊又难以辨认的东西。
不公平!老天爷对他们不公平。晴天死了、雨天也要死,没有晴天和雨天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如果她早就决定不留下,就不该出现,他好不容易习惯没有太阳、没有雨水的生活,即便忧郁,也学会在忧郁中自在。
可她偏偏出现,为他送来睽违已久的阳光,带来绵绵春雨的滋润,怎么可以他一转头,她就把晴雨通通收回去?
别怪他摆臭脸,他那么生气,怎能不摆臭脸?他要今天、明天臭,要每月臭、每年臭,从早臭到晚,臭到所有人都退避三舍。
人缘差,无所谓;孤僻,没关系;孤老一生,他不怕;没有跳跳,他就这样过活吧。
「喂,我在讲话你真的都听不进去哦!」蒋烲拉高音量。
蒋誉没回话,打开车门,迳自下车。
坐上电梯,他回到公寓,想起初遇那天,跳跳坐在他的门前熟睡。
打开门,茶几上的杯垫还在,他勉强她喝牛奶,勉强了整整三个月,直到习惯成自然,她不再害怕牛奶的香味。
进房间,那张床有她的体温、她的笑语,她踮脚跳舞的痕迹……
他猛地抓住头发。不能再想了,他的头快爆掉,他的脾气快失控,他那么累,还是想抓个人狠狠吼叫几声。
不想,暂时不想,他需要一张床,先睡一觉。
把自己丢进大床,蒋誉用枕头压住自己,闷着、苦着,今夜他什么都不想。
铃~铃~电话铃声响起,他不接。
几秒后,电话答录代替他发出声音。
「这里是蒋誉的家,我不在,有手机的打手机,没重大事件的待会儿再打,如果有要事却没手机号码,留话吧,记住,废话少说,讲重点。」
很典型的臭脸誉留话法。
哔一声之后,甜甜的声音闯了进来。
「阿誉,又是我啦,跳跳很想念阿誉啊,只好把答录机听一遍再听一遍,有没有人说阿誉的声音很有磁性?我猜,一定没有人敢对阿誉说,因为阿誉的脸太臭,要不是杜绢可以忍受,这辈子阿誉都别想娶到老婆……」
蒋誉陷入震惊,在他反应过来,想接电话同时,跳跳先一步挂掉话筒。
他火速打开前面的留言,一通通开、一通通听、一通通回味她的声音。
慢慢地,绝望的眼底浮起希望。
***
午后的渔村,宁静。
秋老虎发威,室内热得教人跳脚,几个婶婶婆婆聚在妈祖庙前的榕树下,一手拿着摇扇、一手拿着枝仔冰,忙碌的嘴巴没停过,不是在说哪家哪户婆婆媳妇的闲事,就是吃着透心凉的冰。
商天雨把盲人手杖放在一边,让榕树为她挡去炙人阳光,跷课的阿乐捱在她身边,也是一人一枝冰棒,吃得津津有味。
「阿乐为什么不上学?」阿乐是她到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她碰碰小男生的头发,他很高,几公分不知道,但比她高很多,现代小孩营养好,才十六岁就很有大人模样。
「不想去。」阿乐抖着脚回答。
「又和老师吵架?」
「屁咧!我和他吵,他是宜兰三星葱哦,高贵的咧。」
她揉揉他的头发。「叛逆少年,就算不爽老师,也不要不上学。」
阿乐终于拉掉她的手。
那是她摸他,要是换成别人乱摸,他早就一拳给他揍下去。拜托,看清楚,他是青少年,嘴下没几根毛,头上那几根很重视的。
「林北不爽老师、不爽教育部、不爽政府,我是在抗议啦!」
她大笑,笑得很不淑女。从希腊逃走后,她逃到这个人情味浓厚的海边小镇,成为这里的一份子。
她喜欢这里。
这里的人不因为她是瞎子,而觉得她特殊或感到怜悯,好像她看不见就和阿乐下巴长两根胡子一样,没什么了不起。
「靠天,失电哦,干么不说话?」阿乐推推她。
「要说什么?」她懒得纠正他的脏话,对他来说,那是「家常话」。
「你没事还在打电话给什么阿誉?」
她点头。「打啊。」
他冷嗤。「无聊,他又不接电话。」
「就是知道他不会接,我才敢放心讲。」
阿誉和杜绢到美国了吧,他们两个人无论是生活或工作都搭配得很好,一定能做出优秀成绩。
「你很怪咖,猪头才做这种事!」
阿乐转头看她,风吹过,把她的发丝吹到脸颊上,他伸手想替她拨开,却在手指头快要触及她的脸颊时,脸红心跳。
「怎么不说话?」商天雨皱眉,疑惑。
他猛地缩回手,把整枝冰棒含进嘴巴,嘶……好冰。
「要说什么?」
「随便都可以。」
失去视力,她能充份利用的只剩下听力,她要努力收集声音,和善的、热切的、诚恳的、快乐的……每一个声音。
「随便是要怎么说?」
「就说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身边那个女生好了。」
那时候,她的视力尚未完全消失,偶尔还能看见一点东西,而躲在庙后偷偷盗上二垒的阿乐和阿月,是她来到这个小镇的第一印象。
当时,她已经戴上大墨镜,手拿盲人杖,开始适应当瞎子的新生活。
「阿月?她哪有什么好说。」
「没有吗?在庙后面、竹子丛旁边。」她一边说一边想像身边男孩的糗样,乐得笑盈盈。
「你是看得到哦。」他伸出五根手指头在她面前挥来挥去……没反应,靠么,是哪个抓耙子跑去告诉她,说他在那里亲了阿月?
「说嘛,你是不是很喜欢阿月?」
「哪有!是她说想要试试看接吻是什么感觉,我才帮她。好心给雷亲,搞得现在每天都来跟我勾勾缠。」
都是他鬼迷心窍,那天不小心看到阿月的红色内衣包裹着胸前两团软软的,脑血管差点爆开,才会糊里糊涂,她说要亲就给她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