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她才钻进被窝,一团闹哄哄的声音却来到了家门口。
“叩叩叩……小青姑娘,你在家吗?”苍老的声音,是隔壁对她诸多照顾的旺叔。
她开门。
“旺叔,这么晚了,咦,怎么大家都出来了?”亮晃晃的火把发生了大事吗?老老少少全部挤在她的小院里。
“小青姑娘,没遭小偷吧?我们捉到一个男人在你家门前鬼鬼祟祟的。”
乡下人最是守望相助,一有风吹草动,一律全体出动。
根本是鹤立鸡群的,那个被当成偷儿的闻人纣一派轻松的朝着她笑,哪有被人家当成三只手的惭愧表情。
“不好意思,旺叔、旺婶还有大家,这个人是我的朋友,他不熟这边的路,造成大家的困扰,真是对不住。”
“是小青姑娘的客人?哎呦,我就说人家一表人才,哪里像偷儿,我家那个老婆子就是不信,乡下人没长见识,年轻人别生气啊。”旺叔涎着脸向就算被他们误会也没有过坏脸色的闻人纣致歉。
“不打紧,误会说开就没事了。”他表现得可圈可点。
“旺叔,是他自己活该,一个大男人摸黑着上山,不给人乱棍打死算他运气的了。”给他三分颜色就要蹬着梯子上房子,她就是不让闻人纣如愿!
“没事、没事了,大家明早还有活儿要干,早点回去睡吧。”旺叔有些摸不着头绪,瞧了瞧两个年轻人那种说不上来的气势,很识相的终结了这一晚的小插曲。
临走前却还要问上一问。“小青姑娘,孤男寡女的,需不需要我把春花留下来给你做伴?”
春花是他九岁的小孙女,平常总带在身边,也很爱黏着施幼青问东问西的。
“夜深了,还是让春花回去睡吧,他是熟人不会对我怎样,旺叔你放心。”
“如果有事用力喊,我们就会马上过来。”旺叔还是不放心。
“我知道了。”她的心很暖,这个村子里都是好人。
人散了,施幼青径自进了屋子,就当闻人纣不存在。
“这里的乡亲父老对你不错。”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闻人纣不介意被不闻不问的冷落,反而因为知道这边的人把她当成家人而感到窝心。
“你跟来做什么?”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走山路。”
“我那么大个人了又不是小孩!”
“治病当治本,施大夫别忘记明天还要来替我看诊。”
施幼青白他一眼,“你可以走了。”
“我想好好看看你。”他眼神认真,脸带一丝醉人神采。
“你今天才认识我哇?”什么时候变成了狗皮膏药的一个人了?!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也是凶巴巴的。”还敲他的头,想要忘都很难。
“是啊,我这张嘴就是讨人厌!”
“才不呢,我喜欢你从那时候到现在都没变。”
“肉麻死了,你快点滚啦。”
他忽然低下头,神情真挚的说:“我真的好高兴在经过那么多年后,还可以看到生龙活虎的你,这些年我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你,你知道吗?”由于他的睫毛又浓又长,眼瞳看起来又黑又深,款款深情简直要溺死人。
他以为这么说就可以万事大吉了吗?施幼青一股气已经不知道哪去了。
“坐下来啦,我给你瞧瞧你的手。”
喜悦之色就这样冲进闻人纣的眼,随便拉了张椅子就坐下来,自动的伸长了手臂。
两排弧形牙印又深又重,施幼青替他把袖子卷高,接着从柜子里拿出一小瓷瓶的药膏出来,细心为他抹上。
那药没有任何味道和感觉,可是一涂抹上伤处几乎是立刻就没有了痛感,闻人纣趁机握住她的手。
“想不到你会变成这么厉害的郎中。”
虽然有一个不够好的开始,至少两人已然平静下来,可以正常交谈了。
“我劝你最好放手。”那手不会是一双男人期盼细致柔软的小手,她的手心都是被生活磨出来的小小的茧,想吃豆腐的人完全谈不上舒服。
如果说闻人纣这辈子听过哪个女人的话,那就只有施幼青一个而已,当然她不会知道。
即便幼年时肩负起照顾他责任的吟贵妃他也不见得会听话。
纵使有再多的依依不舍却还是松开了手。
他有很多事情想知道,他最好别再惹火她。
看见他那副贪不到吃不着的孩子气表情,施幼青盈盈转动的美目里渗着难辨缘由的笑意,口气也松软了。
“总得混口饭吃。”
人一直不肯长大是因为身后有个人愿意支撑着你,可是当那根支柱不在了,就会被逼迫着长大了。
“司徒广,你外公呢?”虽然没有多少可以打照面的机会,但那个刚正不阿的老人给他印象十分深刻。
“为了某些原因我们没有住在一起。”她避重就轻。
“那换我来照顾你。”闻人纣听得出来她有不想谈的话,也不追究,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她想说的时候他一定愿意听。
“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当初我把你放下,我以为八哥会照顾你,你怎么会离开皇宫?”他的计划里一直是有她的。
“你们串通好的?”
“八哥知道我无意卷入皇储之争,助我一臂之力,我才能离开那里。”
“岀宫以后呢?”
“我去投奔我母妃的娘家,我舅舅知道我的遭遇后,二话不说拿出所有的积蓄,还有让出他经商多年的人脉商路给我,我就这样一路发展了下来,总算不负他的期望。”
说的简单,要从一个默默无名的商人变成天下商王谈何容易?个中辛苦也只有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第五章
“你那个忠心耿耿的属下在外面吃了一夜的露水,看在他的份上你该回去了。”
来回奔波,又哭又笑的,一番折腾下来,这尊大佛还不回去。
“一起走,我的骑术很好,马背多载个你没问题。”一整夜,闻人纣脸上毫无疲色,他目光炯炯,怎么看她都不累。
她摇头拒绝。
“你愿意体恤策云,为什么不能明白我对你的用心?”
“我们都不是当年的孩子了,见面或许欣喜,或许把许多事情说开了,可是不见得我就是你的责任了,我习惯独立,村子里的人也待我很好,我不想离开这里。”
“这样啊——”闻人纣目光变得难以捉摸,忽而深邃的笑了笑,“你不走,我也不走。”
“什么意思?”她心中忽然警铃大响。
闻人纣起身摸了一把她小巧的下巴,不轻浮,怜惜的那种,然后走出门去。
这意味深长的动作让施幼青还没回过神来,就看见走出门的他和一个晚上均未露出行藏的策云说了什么。
就只是一个背影,闻人纣散发的气势也完完全全是个大男人了。
看起来两个人有点争执,短时间很难取得共识,施幼青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无心再看下去,径自到屋子后面的小井打了盆水,一转身差点撞上无声无息在她身后的硬墙。
盆子里的水溅了些出来。
“为什么不叫我?”
“端盆水又不是什么,总不得以后我每次做什么你都要来替,你自己的事不用做了?”绕过他,真是的,天黑黑那么大个个子,差点吓出她一身冷汗来。
从来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委婉的女子,可一想到自己的不被需要,心底便涌起一股隐隐约约的失落。
他有很不好的预感。
她不是那种会唯唯诺诺的女子,没有他,她也能在这世道生活下去。
他必须用什么才能获得她的心?
要说他此生曾经为什么苦恼过,也只有她。
“小青,我——说过你是我的人吧?”他跟上去。
“有这回事吗?我不记得了。”施幼青怔了下。其实她记得,因为以前只要两人见面,他几乎随时随地把这句话当成口头禅,听久了也就麻木,想不到他还执着着。
“外婆说过,你也应允过。”他的神情不同于起初的好说话,有些不高兴了。“我记得每一次被父皇禁足,你总是避开人窝在外墙角落同我聊天说话,然后你都会答应我所有的要求。”
“那些都过去了,我们都不是小孩了。”
“你忘了,无妨,为了你我可以再重复一遍,你是我闻人纣的人,这辈子是,不管哪一辈子都会是!”
施幼青睇他。
这人小时候就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儿,现在羽翼丰厚,一身嚣张和贵气只有增加没有减少,要治他膝盖的旧疾怕是要很考验自己的心性了。
“不要无理取闹!”
她失去耐性了,正常这时候的她早已经上床休息了,这会儿都过了丑时了,却还得跟他纠缠不清,她再多的体力也不够应付这块牛皮糖。
看的出来她的确累了,闻人纣想起来她只要身子还有精神负担一大,脾气就会变坏,他知道她的感受。
“你累了对吧?”
“我说是你会走吗?”
“我不放心,我要下山你会不会不见了?”
“闻人纣,人间蒸发的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