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滚滚的和风瞪着她竹竿似的身材,一股气就猛冒泡泡,她怎么可以这么瘦,两人站在一起是推美画面中的污点,一个是快死的病房美女林黛五,一个是马东坡前的吊死鬼杨贵妃,大小比例像是西瓜前面放了颗小玉,可笑得要命。
恨呀!怨呐!还是改变不了快破六十的等质重量,有吃才有补嘛!她在印证爱因斯坦的能量不灭定律,“一”用直写横写都是“l”。
“我猜你连绞肉机怎么用都不清楚,拆开的箱口都蒙上一层次。”英雄无用武之地。
和风白了一眼,她有乱买东西的习惯,犯法吗?“你可以来当实验品,下一本书我准备写惊惊小说,书名叫绞碎的雕刻家。”
她怔仲地一呐,“会不会太血腥了,你写的不是言情小说吗?”
“改变风格不成吗?我最近迷上开膛手杰克,想挖颗心来尝尝味道。”切柳丁的刀正冷指着她。
轻笑出声的何向晚将沾了奶油、果价的土司送给她。“听说饥饿的女人有暴力倾向,所说不差。”
不愧是写小说的,想象力真丰宫,她见识过她像疯子般大叫着要人家杀了她,只因写不下去,因此眼前的威胁算是小儿科。
诚如她自己所言,写小说的都是心理变态,是人格分裂、自我折后型的出神病患者。
“嗯哼!你打算成为受害者吗?筹我吃饱了再成全你。”头好痒,待会叫她顺便帮忙洗个头再走。
“别忙着料理我,你有几本自然珍藏系列的图维闭哪去了?”她实在没法子在垃圾堆中找书。
她手一指,“喀!压在第三层,看起来又厚又重的那几本。”
呵欠直打,认命的和风抓抓发痒的头皮,三两下解决她迟到的晚餐,虽然此刻是早上六点三十五分。
一些“不算”朋友的朋友老爱在一大早闹她,要是不努力适应这些突发状况,她早晚会神经衰竭地成为时下潮流的趴趴熊。
“大作家,你来帮我瞧瞧哪一种材质较易取得。”翻开一页页令人眼花撩乱的彩色图鉴,她无法下决定。
“别叫我大作家,还有把你脑子里的构思挖出来我听听。”她又不是神。
何向晚大略地形容了一下。“我好想开始下刀,手都不由自主地兴奋。”
“疯子。”她斜脱了一眼。“钒铅矿如何?硬度只有三?”
她瞧了瞧不满意。“血的颜色不符合我要的感觉,不够黑暗。”
“硫锑铜银矿和深红银矿都倾向黑色,如何?保证让你灰头土脸。”她不太有精神地随便一点。
反正她也不懂,隔行如隔山,员要她出意见不如问她一章小说几个字,标点符号算不算是污字数钱。
天色好亮,正是她爱困的时刻,谁有力气理她的氢酸钙钮钾,随便去路上捡块破木头不就成了,不是说心中有佛,处处皆可成佛,何必自费功夫去挑硬得要命的石头来自找苦吃?
要不是世上鲜有三尺高的钻石岩,否则她会建议去搬一块回来慢慢雕琢,十年、二十年总会磨出一座佛。
“不好,不够深沉剽悍,我要更能震撼人心的刚硬,最好如死亡的颜色。”带着血腥味。
死亡?她像看白痴地轻嗯一声。“小姐,等我死了再帮你找。”
她现在还在弥留状态。
“和风,你在诅咒自己吗?”似乎真的吵到她了,瞧她一脸不济,昏昏欲睡。
“不,我在诅咒你早死早超生。”因为同在地狱里。
“嘴真坏,我不该依赖你的三流直觉。”轻叹一声,她将书关了起来。
“好意思说我三流,是谁像长了痫疮直往我这里奔,我没怪你干扰我的睡眠就该偷笑了。”她还没把小说里的尖酸刻薄发挥出来呢!
“我……”
和风扬扬手自认倒霉地说道:“去找九楼的活百科全书,她比我有学问。”
对喔!可是……“我和她不熟,怎好去麻烦她。”
“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挖挖耳洞,她的手已抡成拳。
“你知道我一向很少出门,全大厦我只认识你和怜怜,偶尔拜托了香居的素素帮我拿点药……”其他是点头之交,少有往来。
何向晚抱歉地一笑,像是安抚她显而易见的怒火,快要杀人似的。
“你的恐龙期经纪人呢?她死到哪去了?”她是全球搜查特派员吗?
“她最近去相亲。”连她都找不到人,说不走过些时候会收到帖子,礼到人不到。
“相亲?!”好大的笑话。“你确定地球上还有另一头公恐龙?”
那副长相不是她在嫌弃,人高马大又黑黑壮壮.脖子出奇的细长,好像佛罗纪时的长颈雷龙,任何一个女孩站在她身边都可以小鸟依人。
五官不算难看,组合起来没吓哭过小孩,顶多吓傻了,七月半时不能在外面走动,尤忌夜晚出没,将近一百公斤的体重总是哈、略、哈一一一恐龙的步伐,人未到鸡声先到,地面会有强烈震动。
叫人想砍上帝一刀的是她有出奇优雅的教养,甜美的黄莺软腔,实在让人很难联想成同一人,只能说这个玩笑开大了。
能想象一头恐龙勾起壮壮的小指喝咖啡,轻声组语的咯咯轻笑,粉色套装内是祖母时代的营丝衬衫吗?
只看了一次她就不敢领教,倒尽胃口地连一个字也写不出来,脑海里浮现一群恐龙在跳大腿舞,因此把地表跳碎了才绝种。
“别太缺德,柔柔可没得罪你。”真是的,一张嘴比刀还利。
是了,恐龙居然取了个绝对女性化的名字——温柔柔。“四维八德我从缺,此乃天性。”
不然她怎想得出奇奇怪怪的人物个性。
“算我怕了你,你能不能帮我联络倪小姐?”有颗金头脑不善用太可惜。
“倪小姐?你也太客气了吧!”她都叫声死书呆,反正那人迷糊得很。
因为写作上的需要,不爱外出的她就直接要九楼的邻居从图书馆把书拿回来,她参考完即归还,省去借书的手续还要填一大堆资料。
有时写到一半资料不全,凌晨两点照样打电话挖她起床,解决了问题才准她去睡。
“我跟她又不熟,基本的礼貌不可少。”总不能像她老是口无遮拦。
“是,礼仪大使,我和她熟得足以穿同一条内裤。”她没好气地翻翻白眼。
和风拿起电话拨了瑞香居的号码,像念芝麻开门似的念起云想衣裳花想容,话筒那端传出声音。
“喂!和风吗?”
“自己和她谈,我要去睡觉。”她不管了,让能者去多劳。
接过手的何向晚无奈地一笑。“我是兰花居的何向晚,有件事可以请教你吗?”
对方明显地愣了一下,口气不太确定地问道:“你是这幢大厦的住户?”
“是,四楼的兰花居。”不会吧!六七年的邻居多少会有些印象,而她……真是过目不忘的百科全书吗?
“嘱!我想起来了,是你。”意思是肯定同园子的人,并非假借各种名目要挖她脑中珍贵资料的。
她最讨厌出名,愿望是当小小的图书管理员。
“是这样的,我正打算找个雕材……”
细细碎碎的交谈声连续了半个小时,一旁的和风抱着枕头睡在书堆里,人家几时离去都不知情,犹自专注于梦中男主角被卷起的大石头砸死……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是梦。
第二章
幽静的古朴环境巨木参天,葫郁一片绿意盎然,红树林步道以红白砖交叉铺成,底下是一层厚厚压平的木屑好防滑。
清扬的鸟叫声不绝于耳,林间跳跃的雀影不知忧愁,优游自在的啄羽自娱,风是大自然的赏礼,轻轻摇晃枝头白花。
是梧桐花开的季节,淡淡的清香伴随自白花瓣迎面袭来,初来乍到的人总以为人了桃源仙境,忘情地一掏仙花风风。
顺着小径往上延展,坐落着一幢千坪大的两层楼别墅,哥德式建筑,有十七世纪欧洲贵族的气势,门口林立十来座人形雕像,忧郁的眼神似在诉说无奈的寂寞,盼望拥有人的关怀。
几个不多话的佣人来来去去,门前停了一辆深蓝色轿车,四周的安静出人意料,像是怕惊动林子里的野狼。
台湾当然没有野狼,只有人家放生不要的野狗,附近有个老荣民拾了二十几条流浪大当儿女养,每回车声一起总会回应个几声。
远处的白云一朵朵,慢慢地飘近——
敞开的落地围内有位满身大汗的伟岸男子正吃力地抬起脚,一步、两步、三步艰辛地往前跨,像是初学走路的幼儿,痛苦的神情反映在他苍白的脸色上,黑色花岗石上的水渍是他滴落的汗。
几乎是用尽了气力,到了第七步时他终于支撑不住地往前倒,抽痛的双腿如刀割般鞭策着骨髓,犹如走了一趟地狱,个中苦涩只有自己明了。
男子挣扎地要起身,一旁的复健师见了不忍心想扶他,却在他凌厉的目光下缩回手,他不许任何人同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