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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疼吗?」他又关切问道。

  「一点点。」郁相思低下了头。

  哪会不疼?扎西大夫帮她喀啦喀啦扭转手腕时,她简直痛得想尖叫,但在场那么多人,她只能死命抿紧唇瓣,将脸蛋紧紧抵住他的胸膛。  就在他的衣襟里,透出了她所熟悉的橘子香,她顿时松了紧绷的肌肉,让这个搁在他怀中、属于自己的清香抚慰了受惊的心神。

  可他的心跳得好快;印象中的他,不该这么急躁的,也不会有暴怒的情绪,那么,毫无疑问的,这都是为了她……

  「药来了!」掌柜大叔端进一碗热腾腾的药,放在桌上后,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又赶紧转了出去,不忘顺便带上房门。

  「就是他害你独自留在那边林子?」穆匀珑直瞪着门板。

  「要怪别人,怪也怪不完。」她仍是微笑道:「你不如怪我不该到云顶关,不该走上吊桥吧。」

  语气似娇嗔,却又隐隐带着一丝自责,穆匀珑不觉感到心疼。

  「我不怪任何人,我只怪我不能尽早回来。」

  「田公子,谢谢你救了我,我以为……我以为……」她忽地哽住话头,就只差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她现在可能是山谷里的游魂了。

  「相思,没事了。」他倾身向前,语声温柔,为她轻拢鬓边一绺没被扎进辫子里的发丝。

  「啊!」感觉到他温热指头的触动,她忙避开,双手往桌上摸去。

  「我来喝药。」

  「让我来。」他坐到她身边,拿起了药碗,轻轻吹开热气。

  她被包扎得只露出指尖的双手还在桌上爬,举起来已十分吃力,遑论去拿一只放在眼前稀松平常的碗了。

  她只能静静地坐着,望向他低垂的眉目,既为他信守然诺感到欢喜,却也升起了更多的疑惑。

  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孟大哥不仅是忠心,还带着相当程度的敬畏;而且他这回身边除了潘大哥,又带来更多的护卫,是怎样身分地位的人需要这么多人保护?云顶关百姓三年都拉不起来的吊桥,孟大哥那么容易就召集人力重新做好;还有,采办西行所需的各项物资也是一件大事……

  他的身分竟成了她的困扰,他能不能只是一个喜欢立雪香的男子?

  她尚不知从何问起,药碗就送到了嘴边。

  「小心烫。」他稍微倾斜碗,好让她顺利喝药。

  「唔。」她低头徐徐暍下。

  药味带苦,但她没有停歇,一口气喝完。她希望能尽快好起来,出发之日迫在眉睫,她不能带着这双受伤的手上路。

  热汤入肚,她的额头渗出细细汗珠;穆匀珑放下药碗,拿袖子帮她抹了抹,见她忍着苦味而微蹙柳眉,他明白她的心急。

  走出一条香路是她多年的盼望,他不忍断伤;但他的理智清楚地告诉他,他不可能亲自走上这条路,更不会让她远远地离开他。

  「这条路,不好走。」他试图暗示道。

  「你不走了吗?」她抬起眼睫,问他。

  「相思,你听我说……」

  「你若没空走,我还是可以自己走呀,没问题的。」她露出惯有的甜美笑容,指尖在桌上轻轻敲了敲,目光停留在桌面,语气似是轻快。「我只是手受伤,又不是脚断掉不能走路。」

  他无话可说。他原打算带她从青檀镇出来后,一路慢慢告知计画并表明身分,然后来到云顶关,让她以他的未婚妻尊荣身分为西行商队送行,谁知这段长路一下子缩短为一支箭的射程,完全打翻他的如意算盘。

  即便现在他可以端出皇帝的架子,直接下旨不准她上路;但,他不愿意这么做,他不要她因他的身分地位而怕他、畏他、顺他,从而不得不听他的话,这不是他要的感情。

  他渴望一份纯粹的感情,没有任何条件的拘束,就只是单单纯纯地喜爱,信任,相知,相惜。

  就像她在桥上,明明都浑身颤抖、受伤流血了,却还能逸出甜笑跟他说:见到你,我好欢喜。

  他心头火热,这教他怎能不好好珍惜这个真性情的女孩儿呢?

  此刻,望向她略显落寞的神情,他暂且不提西行之事,只想先让她开心起来。

  「潘武,拿香匣进来。」他朝门外喊道。

  一会儿,潘武敲门进来,往桌面放下一个黑黝黝的小匣子,又道:「爷,孟敬在外头求见。」

  「叫他候着。」

  「田公子,我这儿没事,你快去。」郁相思忙道:「孟大哥还要回山上,别让他摸黑走山路。」

  他深深地望着她,好像要把她看够了,这才为她揭起香匣。

  「我这就去。这盒子里头是灵犀香,我帮你带来了。」

  「灵犀香!」她惊喜地抬起头。「谢谢!要多少银两?」

  「送你。」他微笑道。

  「不成,一定很贵的……」

  「我马上回来。」

  房门掩起,郁相思撑着的笑容缓缓地垂了下来,目光移向灵犀香。

  那只香匣颜色黑沉,材质厚重,匣盖上镶嵌龙纹金印,可能是怕香味逸出,匣子里又密密实实地填了绸布,包拢着一块黑色的、如她拳头大小的石头。

  她一直以为灵犀香是像沉香一般的香脂,或像是檀香那样的一种香木,甚至有着神话般的皇族黄金颜色,万万没想到,看到的是一块跟煤炭差不多的黑色石头。

  石头会有香味吗?她凑鼻过去吸闻,才使了力,就觉得头晕目眩。

  她以手臂撑住桌面,好稳住身体,不要跌下椅子,一颗心却已沉沉跌落,不知是为了没有香味的灵犀香,还是那条不见了起点的香路……

  「郁姑娘,给你送饭来了。」掌柜大娘敲门进来,忙碌地往桌面摆放碗碟,嘴巴也很忙。「我家男人累得你受伤,好生说不过去,给你炖了香喷喷的牛肉,最是补血的了。」

  「谢谢大娘。」她头觉得胀痛,闻不到牛肉香味。

  「你这手不方便吃东西,我这里有大勺子、小勺子、竹叉子……嘻,当然还有筷子。」掌柜大娘笑嘻嘻地排列一堆吃饭的工具。「筷子是田大爷用的,你不好使力,就让他夹菜喂你。」

  「大娘,我有点累,麻烦你扶我过去床那边。」

  「先吃几口饭,刚才喝的药是饭前的,等会儿还有饭后的。」

  「我吃不下。」

  「这样啊?」掌柜大娘放下拖盘,忙去扶她。「你在冒冷汗?」

  「我睡一下就好。」

  头一沾枕,她突然觉得好累好累,不知哪来的疲累四面八方掩来,一下子就将她催入了最深沉的眠梦里。

  *

  吼!吼!

  一身斑烂毛皮的大豹跳了出来,尖锐的爪子闪出利芒,血盆大口里的森森利牙朝她咬了下来……

  「啊!」她猛然惊醒,以为是尖叫,却只是喉头的浊声。

  「怎会这么热?」一只好大的手掌捣住她的额头,冰冰凉凉的。「昨天不是没事吗?」

  「姑娘受到惊吓,吹了风,风邪积聚体内,加上受伤失血……」

  「治好她。」那焦虑的声音压抑了下来。

  不知道有几只手过来帮她把脉,接着又帮她换药,她只觉得疲惫不堪,勉强睁了眼,朦朦胧胧里,看到坐在床边的他。

  「相思!相思!你觉得怎样?」穆匀珑俯下身,着急地问道。

  「头晕……」

  「你好好休息,喝了药就好。」

  「喝药?」她意识陡然清明,记起了最重要的事情,挣着想爬起身,语气虽急,却是虚弱无力。「我要喝,喝了药才会好……」

  「不急,药待会儿端过来。」他扶她坐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你睡一天,骨头酸了吧,坐坐也好。」

  「我睡这么久……」她犹茫茫然,虚软地靠在他身上。

  「这些日子来,你大概累坏了。掌柜说你一路从青檀镇走到云顶关,瞧你鞋子都走破了,唉。」他语带疼怜,只能佩服她超乎常人的毅力。

  「你是说……」病中的她却有另一番心思,力不从心的无奈感让她心急。「我准备得不够齐备?」

  「相思?」

  「我没有钱,做不起保暖的马靴,可我知道,我该去打几双耐滑耐磨的草鞋,等我病好了,我就……」她一口气说得急了,不住地喘气。

  「你暂时别想这些,先养好身子再说。」他轻拍她的背。

  「田公子,你不去,」她直起身子,抬头看他。「对不对?」

  穆匀珑扶住她虚软的身子,看到她明显流露出来的指责神色。

  向来清澈的眸子布满了疲倦的血丝,苍白的脸孔透出两朵潮红,但那不是他思念的娇羞,而是令他心惊的高热,小小的唇儿毫无血色,又因她刻意紧抿而微微颤抖着。

  「相思,你听我说,你这样根本无法上路。」他尽可能放柔了声音。

  「你不去,对吧?」她又问了一遍。

  「孟敬带队去,我不去。」他知哄她无用,只能告知事实。

  「天气正好,是该出发了。」她望向外头的暮色。

  「孟敬和大耳今天过来看你,可你睡着,也就不吵醒你。」他一顿,告诉她道:「他们是来跟你道别的,明天一早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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