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仇在他嘴里变成笑话,项暖儿不平。
「话由你说,是非曲直全捏在你手里。」
「要证人吗?没问题,走一趟故居,真真假假,还怕分辨不出?」
上官天羽的笃定让她退却。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如果香荷的话没有半分夸张呢?如果她慈爱的爹爹真是世人眼中十恶不赦的大坏人,这仇她能怎么报?
这些年,她是靠报仇两字撑过来的呀。
「不想谈了。真可惜,我还想替自己辩白几句。」他叹气,手搭上她的肩膀。
不乐意他的靠近,不乐意说不出口的悸动在心上盘旋,项暖儿借故拿起诗集,背过他,阅读。
他随她走到床边,在她背后坐下,瞧着她发红的耳根,莞尔。
「在想什么呢?想得脸红通通。」上官天羽的眼底闪着挑衅。
项暖儿拉长脸。能想什么,想怎么摔下他的头当球踢啦!不理他,她低头翻开册子。
「王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夜长鑫枕寒。」
上官天羽完全不受她的冷淡影响,头和她相依靠,温温润润的嗓音念着她手中的词句,念得暖暖昧昧、意有所指
轰地,她脸红、耳朵红,从头红到脚指头。天,她怎么偏偏翻出这首更漏子?
啪地,她用力合上书。
「夜长袭枕寒啊……」他笑得她的心悴咚悴咚,跳不停。「无妨,今夜我来伴卿共眠。」
撩拨她,他撩拨得倾心顺意。
「不必。」
「可我不舍得佳人寂寞啊。」
转身,上官天羽走出屋子,双手负在身后,一句句,续下另外半阙词。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项暖儿又羞又气。她与他哪来的离情?她几时彻夜无眠,又几时数着梧桐树上的雨声,静候天明?!
恨恨地,她把书往门板上砸去。这一砸,砸裂了她刻意的冷淡。
这日,项暖儿终于见着后园里的夫人们,果然如香荷说的,高贵动人。三个女子各有风华。
蕊夫人纤细温柔、楚楚动人,看似温柔和顺,出自名门,凤夫人面若英蓉、艳如桃李、丹唇未欢笑先闻,身材修长、体态风骚,是三人中最美的一个,而桂夫人一双单凤眼、两弯细柳眉,腮凝新荔,望之可亲。
瞧着浓妆艳抹的三个女人,她淡淡地不作声。
她的据慢引来凤夫人的不满,不等招呼,径自让丫鬓拉了椅子坐下,双手支在桌上,冷傲地笑了笑。
「也不过如此嘛,我还以为是什么天仙绝色,值得相爷藏在屋里。」她哼一声,推开项暖儿的书册。
挑衅吗?项暖儿摇头,为她的无知。
可她越是不说话,越惹得来人心生不满。
就见凤夫人桌子一拍,娇喇的嗓子轻斥。
「蕊夫人是吴尚书的女儿,桂夫人是潘将军的女儿,我是堂堂大学士江竣的掌上明珠,请问你,你是何方神圣?」
比背景吗?她是罪臣之女,行刺皇上的娇客,怎样,怕是不怕?不过话留在心底,项暖儿仍然保持缄默。
「你到底有没有家教?姊姊们在问你话,你会不会回答叫?!」凤夫人忍不住了,破口大骂。
姊姊妹妹?她和上官天羽还没有那层关系呢,她们何必来攀亲带故。
「凤姊姊,别生气,暖儿妹妹还不懂府里的规短,往后住久了,自然会慢慢懂的。」桂夫人走上前,笑看调停。
她的声音引起项暖儿的注意,抬眉,微燮。这声音在哪里听过?好熟悉。
「暖儿妹子,在这里我们以蕊夫人为首,她是最早嫁进相爷府里的,我们都称她一声大姊,凤夫人年纪虽然最轻,但论辈不论岁,我们都得喊她一声二姊,你可以不喊我三姊,直接叫我桂儿,但我会把你当亲妹子疼惜。」桂夫人的手压上她的肩。
分明没异状,可项暖儿就是机伶伶地打了一身寒颤。
说不出为什么,桂夫人的声音、态度,所有表现明明都是亲切温和的呀,是她被训练得对人无法产生信任吗?
香荷在一旁看了,只觉忧心。
怎么办?未来小姐跟了相爷,势必要学会和夫人们好好相处啊,可小姐的高傲态度……
她连忙拉起笑脸,替每位夫人送茶。
「凤夫人、桂夫人、蕊夫人请用茶。」
许是太心急,茶送到蕊夫人身前时,她竟偏手,滚烫的茶水全一摆在蕊夫人的裙子上头。
蕊夫人登时尖叫,慌得香荷下跪磕头。「对不起、对不起,蕊夫人,香荷不是故意的。」
「好痛!我受伤了」
蕊夫人的婢女连忙围过来,大家忙成一团。
项暖儿没上前探看,视线反而落在一旁的凤夫人和桂夫人,她们在微笑,眼见蕊夫人落难,反而开心地扬起眉头。
这样的「姊妹」呵,真是世间少有。混乱中,蕊夫人让婢女扶回房。
桂夫人似笑非笑,柔声道:「凤姊姊,我早就说别来了,这里的主人不欢迎咱们,说不定还会借机生事,您不信,这会儿,蕊姊姊不就着了道?」
几句撩拨,更加拉高了凤夫人的不满。她踢踢跪在地上的香荷说:「你给我站起来。」
香荷乖乖依了,没想到身子未直,便先迎上一个力道。
啪!猝不及防间,轻脆响亮的巴掌落在她脸上,她抚着脸,吓得说不出话。
「凤姊姊,压压火气啊,打狗看主人,惹恼了暖儿妹子,枕边几句话,相爷从此不到你房里,吃亏的还是凤姊姊啊。」不轻不重的几句话,挑上了凤夫人的痛处。
桂儿没说错,相爷这段日子鲜少到她那儿去了,往常,她是最受宠的,蕊夫人、桂夫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可这个长得不怎样的女人出现,就夺了相爷的所有注意,可恨!
项暖儿则暗自忖度,倘若这三个人是她的对手,那么最具威胁的,不是咄咄逼人的凤夫人,而是体贴亲切的桂夫人。
「我还怕吃亏不够?」
凤夫人发了狠,抓起桌上的热茶直就往项暖儿身上砸去,她轻巧闪过了,对付几个女人,还不需要亮出武功。
见茶盅没打到她,凤夫人不甘心,一个、两个、三个……桌上可以砸的东西全砸光了,可项暖儿连半点湿气都没沾上。
见状,凤夫人简直气疯了,打不到主子打奴才行吧,她一把抓起绣篮里的剪子,就往香荷脸上戳去。
掠身、扬手,项暖儿的动作快得没人看清楚,下一刻,凤夫人的手就被牢牢制住。
她夺下剪子往后抛,不过是一个轻轻的后抛动作,谁也没注意,却倏地传来桂夫人的尖叫。
众人同时回头,惊了。
怎么可能!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那把刚被夺下来的剪子,竟不偏不倚插进桂夫人肩窝,触目惊心的鲜血,一下子染红了锦袄。
霎时,惊叫声、哭喊声,把静溢的屋子弄得乌烟瘴气。
项暖儿皱眉,与桂夫人四目相对,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诡话让她惊心。
她……绝对不是简单人物。
她不动作,脑子飞快运转,组织起所有的状况。
是意外吗?桂夫人的肉不是豆腐,那一抛,她连半分力气都没使,就算准头够,也不会插进她肩窝,造成那么严重的伤口。
所以是刻意的?她抓住剪子往自己身上扎?
这种说法更没有道理,她不必做那么大的牺牲来铲除异己,若她真想,早在她进府之前,就动手解决头脑简单的凤夫人和蕊夫人了,她们不会是她的对手。
那么,为什么?
有什么道理,让桂夫人把她当成头号敌人,真的是香荷说的,因为上官天羽对她处处不同?
第4章(2)
尚未摸索出头绪,上官天羽就先进了门。
一进门,凤夫人就投进他怀里哭诉。
「相爷作主,我们不知道哪里得罪暖儿姑娘,让她使了手段,先是蕊姊姊烫伤,然后桂妹妹受伤……」
凤夫人话没说完,上官天羽便抛下她,直接奔往桂夫人身边,动手封住她周身穴道,一把将她抱起来。
「来人,请太医!」
临行,他反身看项暖儿一眼,那一眼有着不解、怀疑和不信任。他认为是她的杰作。随便,她才不为不是自己做的事情做解释。
「怎么办?我闯祸了」香荷惊魂未定。「怎么办?我害了小姐,小姐会被赶出去……小姐……」她奔到项暖儿身边,扑通跪下。「小姐……怎么办?」
没有怎么办,赶出去就赶出去,她还怕没地方待?
最坏,不过是回到主人身边,只要她持续杀人,完成每件任务,她就会长命百岁。
冷冷地,项暖儿嘲起一抹笑意,嘲讽自己。
地上的血清洗干净了,整整齐齐的屋子再看不见纷乱。
香荷捺不住性子,四处打听,每带回来一点消息,都要说上老半天。
她说,桂夫人的伤无大碍,只是皮肉伤,养个几日就会痊愈。但这样,相爷恐怕会留在后园陪伴桂夫人了,她想替小姐解释也解释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