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 > 灰姑娘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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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雒意拍上她的肩膀上,柔声问:“妳到底在想什么?可以让我知道?”

  她要是能够理出头绪就好了。叹气,她抬头,轻道:“我没事。”

  “妳不高兴我们疼爱以谦?”

  是不高兴,但她无权承认。摇头。

  “妳恨关帧?”她有资格恨他,独立、生子,对一个少女而言,太吃力。

  他说错,恨是一种需要立场的东西,她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

  “妳不说出来,没有人知道如何帮妳——我们不能谈谈?”

  何必谈?她已开始逼自己妥协,逼自己相信以谦跟着关帧才是正确安排,她供不起的,他给得轻易。

  “谢谢你,我很好,我只担心以谦的病,恳求你,把她的病治好,她真的是个很棒的女孩。”

  她轻描淡写把他的担心放逐关外,垂着双肩。未来啊……不在她能规划的范围内。关心,不需要。

  以谦被压在手术台上,四个护士用力压住她的身体,要她不能扭动。

  她像只无助的小动物,双眼充满惶恐。医生手上的大号针筒,缓缓插入她的脊椎,要抽取她的骨髓做检验,检查化疗对她的血球变化有没有疗效。这是不能麻醉的,以谦痛得大声哀号。

  医生对她说:“不要哭、不要动,要是没成功,还要再痛一次。”

  以谦多聪明啊,她当然知道失败要重来一次,她当然知道扭动身体会增加困难度,可那种痛怎能忍得住?

  许多病童的家长在看见这一幕时,放弃治疗。更多的家长在这时候歇斯底里,疯狂喊叫。孩子身上的痛,痛入父母心啊!封铃知道以谦拚了命在忍耐,知道她宁愿咬破嘴唇,也不让母亲知道自己好痛,要不是忍不住,她绝对不会哭……

  关帧蹲在以谦面前,牢牢握住她的手,不停对她说:“乖女儿,看着爸爸的眼睛,不要转开,认真看我。”

  她很努力看了,但噬骨的疼痛让她无法停下号哭。

  封铃终于明白,为什么父母亲会在手术室里崩溃,这种惨绝人寰的折磨,比炼狱更磨人。难怪医生要她坚持、难怪医生说,小孩生这种病,父母最需要的是勇气。她还以为化疗已经是最痛苦的阶段,岂知,骨髓穿刺才是艰苦。

  “妈,我受不了了,我好痛!”以谦大叫。

  封铃吞下泪水,转到手术台前,和关帧并肩蹲在一起。

  “以谦,闭上眼睛,专心听妈妈说话。记不记得铁轨旁的小黄花?我们约好要一起去拔。明天好不好?明天我们跟医院请假,去采一大把插在花瓶里。

  春天快到了,春天暖暖的风啊,吹过我们的脸颊,把长长的头发吹出一层一层波浪,我闻到鸡蛋糕的香味,甜甜的……”

  想象力把以谦带离疼痛知觉,她不哭不扭了,她闻到鸡蛋糕香味,听见老婆婆的叫卖……

  封铃一边说话,一边吞下哽咽,泪水沾满胸前,为她可爱的女儿,为她年轻脆弱的生命。

  “好了。”医生一句好了,所有人都松口气。护士替满头大汗的以谦整理好,送她回病房。

  全身紧绷的封铃放松后,颓然坐倒,傻了、痴了,控制不了的泪水,静静淌下。

  关帧心疼,拥她入怀。

  “妳表现得很好,真的很好。”身为母亲,再脆弱,都要磨出勇气。

  “骨髓穿刺,每隔一两星期就要做一次。”她喃喃自语。

  “我知道。”

  “以谦好怕痛,小小的擦伤都会让她受不了……”怎么办?那么痛,怎么可以让小孩子煎熬?

  “她可以的,妳在、我在,我们会帮她度过。”

  她突然抓住他的手,全身颤抖。

  “不要了,我不要了,我不贪心,我放弃治疗,半年就半年,我带她上山下海,带她环游全世界,我要充分利用半年,让她不带遗憾离开。”

  “妳在说什么?才第一次妳就放弃!?妳不是要她长命百岁?妳不是要她登上国际舞台?”他抓住她的肩膀,企图摇醒她。

  “你不知道她多怕痛,你不知道她的触觉多敏感,你不知道她表现出来的往往只有她忍受的十分之一,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管了,她放声大哭,声泪俱下。

  “就算这样我也不放弃。我还没学会当个好父亲,我还没有把欠她的还清,我还没宠够她,我不准妳放弃,不准妳的伤心影响她的心情。”

  “你以为我爱放弃?以为我不珍借她的性命?可恶,你怎么能批判我……”她捶他、恨他、怨他,他不过是一月父亲,怎知她和以谦有多少心灵相通。

  “理智一点!妳这样对以谦没有帮助。”他抓住她的手,大声说。

  居然是她不够理智?她要是不理智,早就一柄扫帚把不相干的人赶出病房,不会在女儿笑的时候别过身落泪、不会睁眼看女儿慢慢变成关家人,更不会慎重考虑退出女儿的世界。

  所有的决定,只要对以谦好,她愿意无条件投降啊!

  可是,这样的她……仍然不够理智?她还能怎么做,谁来教她?

  封铃拚命摇头。她想不出来哪里做错,为什么坏事总是落在她头上?她从没要求过大富大贵,她只求平安顺遂啊……

  第八章 幸福降临(1)

  第二次骨髓穿刺,以谦一样狂吐了出来。她受的煎熬不比女儿少,她每吐一次,封铃就觉得自己的心肝肠胃也跟着呕。

  只是幸运啊……关帧一直待在她身旁,默默支持。

  她常在夜半惊醒,梦里,她看见又粗又长的针插进女儿的脊椎,女儿扭动哀号的情她醒来,就会发现自己被一个温暖怀抱圈住,暖暖的双臂、暖暖的胸膛,吸收了她的惊惶。

  她不得不感激,感激他在这里。以谦越来越常闹脾气,因为她也害怕那种吓人、却不能不进行的酷刑。封铃和关帧轮流把她抱在身上,轻轻摇、慢慢哄,说着她熟悉的故事、唱着她熟悉的歌。

  “我来,妳去吃饭。”

  关帧把母亲送来的午餐摆好,把以谦抱到自己身上,来回摇摆,说着从网络上找到的冷笑话,企图逗出以谦的笑脸。

  冗长的治疗过程,把大家都磨得失去信心。

  以谦更瘦了,和她母亲一样。成打的营养补给品堆在柜子上,母女俩有志一同,打死不碰,每天都要他祭出恐吓,才肯勉强喝几口。

  封铃饭入口中,食不知味,望住关帧哄女儿的背影,叹息。

  两个月过去,他从未失去过耐心,她是真的可以放心把孩子交给他,他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好父亲。

  以谦睡着后,他把女儿放在床上,拉棉被、调空调温度,然后坐到封铃对面,用筷子夹起一堆猪肉。

  还是爱吃肉,他没有胆固醇问题吗?封铃苦笑。

  “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我常吃蔬菜水果。”

  她摇头,× × 牌蔬菜不能算,那叫糖水。

  “如果妳嫌我吃的不健康,等以谦出院,我再让妳喂。”

  像以前那样?不要,她厌倦了在他背后委屈。

  “告诉妳一个好消息。医生说,下个礼拜再做一次骨髓穿刺,情况稳定的话,我们就可以带以谦出院。”然后,每隔几周回医院做化疗、检测血球,直到有配对成功的骨髓出现。

  “我知道,白院长告诉我了。”封铃说。

  这段时间,为了以谦合作无间,现在,他们之间少了剑拔弩张,她正视他对女儿的努力,她认同他,一如认同自己。

  “我想带她回家。”他说得小心,怕她生气。

  “回关家?”

  “不是,我在阳明山有房子,那里的环境不错,空气也好,我希望以谦能搬过去,房间都准备好了。”

  “好。”封铃点头。

  她同意了?她居然没抗议!

  “需要我到妳的公寓搬东西吗?”关帧问。

  “好,我会把以谦的东西整理好。”

  “以谦的东西?妳不搬?妳要我一个人照顾以谦?”他讶然。

  “我搬过去方便吗?”蒋小姐不介意她住进去?

  “为什么不方便?我都整理好了。妳不是想把女儿丢给我,就不闻不问吧?”

  说什么话!她哪是不闻不问的母亲,她只是不能不考虑蒋妮棻的想法。

  “你确定?”封铃问。

  “确定。”没什么不确定的,他要女儿,确定!他要她,一样确定!

  就这样,血液检查后的两天,封铃和女儿搬进关帧的房子,关帧准备回公司上班。教人感动的是,为了以谦,他在客厅摆了一架演奏琴,以谦一看见钢琴就迫不及待跳上椅子,弹奏肖邦圆舞曲。太久没碰钢琴,她的快乐,言语无法形容。“

  先睡一下,睡醒了再弹,好不好?”封铃问。

  “我要爸爸陪。”

  “妈妈陪不好吗?”封铃看着女儿。她不知该开心还是伤心?伤心女儿移情或开心关帧彻底进入她的心底……

  “以谦,爸有没有告诉过妳,做人要贪心一点?”关帧把女儿扛在肩上,走进他预备的儿童房。贪心?这是他教育女儿的方式?封铃摇头,不赞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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