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一点名的女人猛摇头,忍着反胃的作呕感直说好吃。
“多吃点,在英国很难得吃到台湾小吃,像这道臭豆腐一定要泡马尿才会入味,你们不晓得我多辛苦才拜托拉菲尔尿了一桶……”“拉菲尔?”“马尿啊”众娘子军的脸色现在不只是难看而已,根本是惨绿,什么高贵端庄、优雅从容的形象全都消失无踪,只剩下仓皇失措、惊恐狼狈,一个个跑得比飞还快,冲向最近的马桶大吐特吐。
听着此起彼落的呕吐声,诡计得逞的莫苔色笑得好不开心,举起右手和站在一旁佯装送菜小厮的小弟击掌,互相挤眉弄眼。
恶作剧,成功!
“你得意了吧。”
不该出现的男音突地落下,吓了一跳的莫家姊弟连忙收起欢喜的神色,一脸无辜的看向不知何时走到他们身后的冷峻男子。
“你……你在说什么,我不太听得懂。”是很得意,那一巴掌可不能白挨。
“适可而止,她们都是出身良好的英国淑女。”有利于她日后踏入英国社交圈。眉一皱,莫苔色一时忘了该和眼前人保持距离,往前踏一步。“淑女就可以随便打人吗?我就不信人家打了你一巴掌你还能无动于衷,转头向人家说谢谢。”她就是小心眼、爱记恨,学不会当个表里不一的假淑女。
“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她不懂打入上流社会需要这些假淑女的支援,她们究竟成为她的助力或阻力,将决定她的生存权。
“哈!那种朋友?”她一脸嫌恶地撇撇嘴。“免了吧!我宁可跟臭虫为伍。”
起码不会假正经。
“丹缇丝,你该学着长大,成人的世界比你想象中险恶,不去融入,就永远不知道有多少人准备一脚踩扁你。”洛奇亚俯下身,双手按住她的纤细肩头。
“我为什么要知道?”一感觉他的气息喷在脸上,她好不容易下定和他保持距离的决心又动摇了,心脏快速跳动,连弟弟在一旁跳脚都视而不见。
“因为时候到了。”他不能再藏着她了,如她所愿,鸟儿要飞出华丽的笼子。
“时候到了?”什么意思,为何她感觉全身发冷?
他轻抚着她柔软的发丝,以身高隔绝开在旁边跳来跳去的碍眼小矮子。“老伯爵要见你。”“爷爷?”他不是病得很重,在利兹的别墅休养。“他打算为你举办一场盛大的舞会,将你推进伦敦社交圈。”而后会有更多人发现她的美丽,前仆后继争取如花般微笑。
洛奇亚的臂肌倏地一紧,银眸流露出私有物被觊觎的愤怒。
“什么,伦敦社交圈?!”胃部一阵紧缩,明媚娇颜浮起一抹恐惧。
她、她想回家,回台湾的家,有妈妈、大姊、二姊、三姊,有爱笑的阿凉嫂,卖鱼的大刀伯,有和平里的叔叔伯伯、阿姨大婶,她想回到熟悉的地方。
“别怕,有我。”她是他的,不会放手。
当吐得淅沥哗啦的维丝妮整理好仪容走回客厅时,一双跟海水一样湛蓝的眼睛突然一眯,阴沉地注视着未婚夫的侧面,原本惨白的脸变得更白。
她看到那双冷情的银灰色眸子凝望着他胸前的东方女孩,双手温柔地包握住她的手,向来冷硬的脸庞竟变得柔和,低声地贴近她说话,甚至因过于贴近而吻上她的发而扬起唇,面露柔情。他……他爱上她了啊。手倏地握紧,她冷眼看着这一幕,心里的愤怒如滔天巨浪,不服输的高傲自尊彻底受到挑战。
已经贴上她标签的东西,她绝对不会拱手让人!
第一次见到亲爷爷,她该说什么呢?
你好吗?初次见面,我是你孙女丹缇丝。
呃……好像有点怪,不太自然,听说老伯爵不太喜欢她母亲,连带的对她所生的女儿也不具好感,他要的是能继承衣钵的孙子。
好吧,那就说……你好吗?爷爷,我是台湾来的莫苔色,有人说我是你儿子的小孩,请问你要不要承认我?
哎呀!更怪,哪有人开场白说得这么不伦不类,英国人大都严谨,上流社会的老人更是难讨好,要是没规没矩,肯定先挨一顿臭骂。唉,好难,认亲之路走得好不艰辛,她明明已经有个家,为何老天要多送她一个?她一点也不想要啊。
“洛奇亚,我妈妈漂不漂亮?”穿着荷叶滚边,白色针织雪纺纱及膝小礼服,看起来颇有女人味的莫苔色因为大难当前,不得不暂时与洛奇亚休兵,难得的只保持一步之距。
“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身一转,飞扬的裙摆在空中画了个圈,雪白小腿修长得引起男人欲望。
他眼神一黯,不动声色的跨前一步,与她并行。“我没见过她。”
“咦?她不是跟我爸结婚了,你怎会没见过?”他们是一家人,理应相处在同一屋檐下。
“你的父母在我出生前就已离开,我和他们的交集不多。”
“那我爸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她对他们全无印象,除了一张被丢在阁楼里,因泡到雨水而褪色的相片。“现在才问是不是来不及了?”他取笑,表情是自己完全不觉的宠溺。初来乍到时,她对这些事全都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像是从没打算知道生下她的人是谁。
她没好气的瞪他,“你说不说嘛!在这个地方我也只能问你了。”
莫苔色不晓得自己此时的神态多么娇媚,浅浅地上了一层薄妆,抹上唇蜜,原本又大又亮的黑玉水眸更具亮泽,低胸礼服更完美地衬托出她毫无瑕疵的美胸,纤细的颈子和柔美的肩散发珍珠般白嫩的柔光,宛如玉雕的人儿从阳光中诞生,纯真而无邪。
洛奇亚的瞳孔一缩,微微燃起诡谲的火光,忍不住伸手,以指轻轻滑过她裸露的雪臂,满意她因他而起的战栗。
“一个过份天真,热情奔放却没脑筋的笨蛋。”他说。
“嘎?”她先是像触电似地跳开他的攻击范围,继而发恼的踩地。“什么叫没脑筋的笨蛋,你不要污蟆我父亲,他明明是个对感情很认真的男人!”
为了爱,不惜一切,任谁都会动容。“没错,他爱上你母亲,为了她背叛家庭,以为他的家族能接受一个来自台湾的留学生,可是他忘了他是谁。”光是老沙顿那一关就过不了,他根本不接受父亲是矿工,母亲是酒家女,出身低贱的黄皮肤女人当媳妇,扬言要叫人轮奸她,再将她的尸体沉入大西洋,永远别想攀上高藤。
而后种种的言语攻击随之而来,英国社会的排挤、上流人士的奚落和嘲弄、文化的冲击、贫与富的差距,一个才二十岁的女孩根本抵挡不住。
“你父亲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认为凭一己之力便能保护你母亲,他把爱情看得太重要了,没想过别人对他的期望有多深。”他们无力与整个家族对抗,所以选择落荒而逃。
莫苔色自动把那些批评消音,只问重点。“我爷爷是坏人?”打压她的父母。
他勾起唇,冷诮。“不算是坏人,而是痛心,栽培一个优秀的继承人需要耗费多少心血和苦心,而你父亲为了一个女人便全面抹灭他的用心,这是多么难以承受的痛。”所以老沙顿无所不用其极地想逼儿子回到家族,走他替他安排的路,娶应该娶的女人,肩负起长子的责任,当个不被儿女私情羁绊的成功男人。可惜皮球压得越重,弹得越高,他用尽心机的结果却是悲剧一场,到头来还是没能捉住什么。
“洛奇亚,爷爷逼过你吗?”看着他眼底的冷意,莫苔色的心没来由的发痛。
这是……关心他吗?
扬起眉,他将她拉进怀里,心情很好。“你想问什么?”
“譬如……婚姻。”她艰涩地开口。
“不。”
“不?”他的意思是……“所以和维丝妮订婚是你的选择……”唇,微颤。
他理所当然的点头。“她有美貌,有智慧,有品格和道德,她的出身非常适合我,而且我并不讨厌和她相处。”他没说的是他们在床上更契合,剥掉文明外衣的她狂野又淫荡,对性的需求和他一样狂热。
男人要的无非是优雅的妻子,擅于管理家务的主妇,以及满足需求的荡妇,而她全具备了,自是不二人选。她很上道,甚至不用追求,只要朝她走近,向她伸出手,她便知晓什么时候该欣喜若狂的投入他怀抱。
听见他的赞美,即使无关一句爱,莫苔色仍然觉得苦涩。
“你爱她吗?”她不想问,偏又自找苦吃的逼自己,以断其念。
洛奇亚抬高她的脸,注视那双说着幽情的眼。“不,我不爱她。”
他没爱过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可是你还是会娶她。”这就是所谓上流社会的婚姻制度,不因爱而结合。
“是的,我会娶她。”依照他订下的计划表,明年九月会有个盛大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