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豚不像大部份海中生物一样能一直赖在海底悠哉,它们必须浮出海面呼吸,不然会缺氧而死。
“小姐、小姐,你在哪里?快应我一声。”
秀气的人影在岸边大喊,海水浸湿了襦裙犹不自知,两手圈起放在嘴侧朝着大海扯开嗓门,一声高过一声地呼唤着,似乎十分急切。
海浪声几乎掩住她的声音,游玩的海豚们先一步停下动作聆听,这才引起海中倩影的注意。
身一翻,顺着潮流绕过珊瑚礁,她蹑足上了岸让沙粒吸收了足音,神不知鬼不觉地往着急的人儿肩上一推,吓得她脚一软的跌进海里,弄得一身湿。
“是谁向天借了狗胆……咕噜……敢推我……”她吐出一口海水回头一视,“小……小姐?!”
“夜舂,你胆子挺大的,嫌舌头长吗?”越来越放肆的丫头。
脸色一白的夜舂连忙捣住嘴,口齿不清的道:“小……小姐,不……好了,小……不见了……兰夫人……哭得好……凄惨……”
“把你的手拿开说明白,谁不见了?我娘又在哭哪一桩鸡毛蒜而皮的‘大’事?”没胆的家伙。
不是她冷血无情不关心自个娘亲,除了那一双紫色瞳眸,她没有一点像个性端庄、软心软肠的娘,她娘就算是一只麻雀由树上掉下来也会哭上老半天。
女人是水做的,这句话可由她多愁善感的娘亲身上得证,因此她不得不佩服向来缺心少肺的爹,居然有耐心哄细皮嫩肉的娇弱爱妾,要是她早一头撞死算了。
所以她根本不担心出了什么大事,她娘通常枯死了一株牡丹便是不得了,雨下多一点肯定是天翻地覆,连踩死一只乌龟都能联想到大海啸来袭,抽抽噎噎的躲在她爹怀里发抖。
不过,千万别当兰夫人是弱者,她可是最擅长女人的武器,装娇羞、装温柔、装柔弱的功夫一流,名副其实的表里不一,不然哪能勾住好色贪欢的沙霸天独宠她一人。
说穿了,她是人前贤淑婉约,人后风骚妖媚,尤其在床上更是个荡妇,榨得丈夫没力气去取悦其他女人,只好成为她一个人的。
“放歌小少爷和婉儿大小姐不见了,我们找遍全岛就是找不到他们两人的踪影。”
放歌和婉儿?!“附近的洞穴找过了没?还有岛上的树洞。”
“呃,他们能走那么远吗?”一个是弱智,一个今年才七岁,脚程都不快。
眉毛一挑,沙琳娜还是不在意地径自将湿发编成辫子,“你在耍着我玩吗?”
“夜……夜舂不敢,是老岛主要奴婢来请小姐回去一趟。”她心一慑地呐呐道。
小姐虽然美得令人惊艳,但是全岛的人没有一个人不怕她,因为她美得邪气,仿佛一出手就能挖出人的心肝肺,丝毫不费力。
“回去?”她清冷的一笑披上薄衣。“嫌我的事不够多是吧!芝麻绿豆的倒灶事也要我排解。”
“不是的,大小姐和小少爷真的失踪了,他们找了一整天。”夜舂慌张地摇摇手,表示事态严重。
“一整天……”表情一凝,轻忽的态度转而慎重,深思的颦起蛾眉。
她的不肖手足之中就属他们两人最禁不起饿,一到用膳时辰一定跑第一,不管身在何处绝不错过每一餐,准时得如同潮汐一样不迟到。
现在两人消失了一整天是一种不寻常的状况,对于没有行为能力而言的他们无疑是自寻死路。
看似平静的清风岛其实隐藏着不少天然陷阱,一不小心很容易陷入危险而难以逃出生天,只要是生长于岛上的人都知道哪里可以闯,哪里行不得。
可是并非人人都有危机意识,反观这对姐弟是天生蠢才,吩咐再三还是记不牢,非要有人在一旁看着才行。
“小果子呢?我不是要他顾好大小姐?”失责者,废一手。
“这个……呃,他也不见了,大概是弄丢了小姐、少爷,不敢露面。”希望是仅仅如此,否则……
打了个冷颤,夜舂连想也不敢想小果子的下场,小姐的惩罚一向严厉,绝不容许人说情。
“命人去找出小果子,清风岛的地给我一寸寸的翻,我不相信翻不出那只龟儿子。”沙琳娜忍住差点冲口而出的脏话。
出口成脏是海盗的习性,只是她的娘亲出身名门,一心要培植她有优雅的举止,因此她尽量在岛上控制烈火般的性子不要狠,以免她娘来个泪淹清风岛。
所幸娘亲不懂中国的四书五经,能说汉语已属难得,自然免了她一重苦难。
“小姐,我们已经找了五、六个时辰,恐怕他们……已经不在岛上。”夜舂迟疑的咽咽口水。
紫眸冷冷地锁住她,“别在我面前故弄玄虚,耍弄我的人通常活不久。”
“奴婢哪来天大的胆,是老岛主的推测,所以赶紧命奴婢来请小姐回去商议。”头一低,她盯着自己的鞋面抖着音道。
“是吗?”她总觉得有一丝怪异。
“奴婢不敢欺瞒小姐,兰夫人和大夫人在花厅里哭得死去活来,老岛主直犯头疼,抽不出身来找小姐回去。”当人婢女实在是件苦差事。
想当年她年方六岁,为了一时好奇跟着打算到南洋一带做生意的父亲上船,谁知半途遭东瀛海盗拦截,一船的老老少少死伤殆尽,无一幸免,她亦受了重伤。
奄奄一息之际,有艘大船靠近,一位八、九岁大的红衣女孩跳上船审视损害情形,顺手拎了她跳回大船,从此她由小姐的身份沦为婢女。
数年后她才辗转得知母亲已改嫁给二叔,身故的爹因背负了一大堆债务,名下的产业全被债主们瓜分,再嫁的娘随着二叔移居他处,即使她有意回家也无处可归,且处境可能比乞丐还惨。
服侍小姐并不是件辛苦的工作,她要做的事不多,而且小姐每回出海一趟总会赏她点首饰、银钿什么的,几年存了下来也是一笔可观的数目,足够一家子享用大半辈子。
实际上说来,清风岛才是她的家,就算岛上的居民一半以上是海盗,但是他们和一般庄稼汉无异,没出海时还会在自个儿的土地耕种、养鸭,就像一般村落的生活方式。
顶多他们长得较凶恶些,人家聊的是田里收成,而他们磨刀拭剑,比画着谁身上的疤痕最多,砍杀的良民善贾不计其数。
“夜舂,你最好别帮着老头子骗我,那根舌头看紧些。”一转身,绑好两根麻花辫的沙琳娜径自往岛的中央走。
夜舂一愣,口水猛咽,“小姐,等等我,别留我一人在恶鬼滩。”
怕呀!
顾名思义,之所以取名为恶鬼滩,主因是死人多,曾有官兵围剿和道上同行欲争一席之地而在此灭顶,每到月圆总有鬼影走动和哀嚎声,令人毛骨悚然。
“你的胆生到哪去了?”沙琳娜足下不停,一抹好笑藏在冷然的面具下。
夜舂嗫嚅的一吐舌头,“叫昨夜的猫儿给叼了。”
“没用。”
丢下一句,一前一后的影子在月光下拉长,逐渐没于林中,直到黑夜吞没了一切,沙滩上只留下两排女子的足印。
* * *
“玩出火了吧!老头。你再算计我试试,小心老姜也有辣不起来的一刻。”
满脸涨红的沙霸天低声哄着哭成一团的娇妻爱妾,两眼一瞠的瞪视奚落他的女儿,都什么时候了还说风凉话,无状的嘲笑老子的失算。
他哪知道这两个笨儿傻女会呆呆的躲在储存清水的木桶里,天未亮就让购粮的补给船给载到淮安,然后搭错马车往长安而去。
没来得及追上主子的小果子,一大早哭丧着脸回岛领罚,距离事情的发生已是三日后,难怪大夫人和兰夫人哭得如此声嘶力竭,怪罪丈夫的一时疏忽,由原先的假哭变成今时的痛哭失声。
瞧那四只红得发肿的眼睛,不舍和心疼让沙霸天手足无措,要他在海上逞威风容易,一遇上“家务事”,只能两手一摆干瞪眼,英雄气短。
“后悔了吧!老头子,人老就要服老,不要老想着安排别人的死活。”这叫现世报。
沙琳娜的冷笑让他非常不满。“对你老子客气些,我是怕你没人要。”
“哟!多冠冕堂皇的话,为何在我听来像是在脱罪?”以她的姿色还不到乏人问津的地步。
“死丫头,老子会害你不成?还不帮着安慰你娘和大娘。”女人一哭他就没辙。
呼风唤雨的大男人只对打打杀杀有兴趣,面对妻妾的泪水他实在没办法,浓眉皱成一条直线横在怒眼上方,看起来像是一条虫。
就算他独爱小妾兰儿,对于其他的妻妾,至少他会尽到丈夫的本份,让她们衣食无缺的过着富裕生活,舒舒服服地过完下半辈子。
男人最恨自己的女人背地里偷汉子,像香儿开口要改嫁他的手下王丑,他不也大大方方的成全,甚至送上一笔丰厚的嫁妆表示他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