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太君本是年事已高,被一记玄冰拳击得缠绵病榻不得起,而口中念念不忘是月侠的少年风姿。
岂知,一日来个自称奇佬的怪老头探望,杜太君一瞧见枯干黄发的老者竟然口吐鲜血,如见鬼般地扯发尖吼,不久便气绝身亡。
大概是被吓着了吧!昔日的翩翩美男子已成个不堪入目的糟老头,幻想破灭的冲击太强,连死都不快活地瞠大双眸,似在控诉他的欺骗。
了结了一段宿世缘,该是恢复平静的日子。
但——
“郑可男,你是死了不成,不会应我一声呀!”害她吼得喉咙快哑了。
慵懒的眼神一抬,郑可男闲适地拨弄耳珠。“你真是为难人,死人能有多可怕呀!”
“你为什么不帮我?”可恶,她一定存心不插手,好看笑话。
“小师妹的话太过深奥,请恕师姐鲁顿,听不出你的责怪。”她笑得十分坦然。
宋怜星气呼呼地在她面前一拍桌子。“少跟我装傻,女诸葛是何等人物,想耍我呀!”
“喔!你指的是官银那件事,我想起来了。”郑可男“恍然大悟”的一说。
“嗟!谁管你官不官银,三个月够你摆平所有的事,包括日光堡。”她真叫人生气。
在她毫无头绪坐困愁城时,这个冷血的女人肯定在一旁讪笑,不做任何动作,任由她频频猜测幕后主使者是谁,动机为何。
真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女人,也是最狡狯的猎人,暗无声息地布下陷阱等人来踏,乐得坐享其成。
要不是她受了重伤生命垂危,说不定还不露脸呢!
“日光堡有你即可,何必多我一人碍手碍脚。”瞧她在堡中多威风,怎好出现扫她的兴。
“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在打什么主意,看人谈情说爱很好玩吧!”宋怜星太了解她了。
“还不错,他是个难得的好男人,比炜烈好多了。”至少不风流。
“要交换吗?”她说得不是很真心,斜瞄了一眼正与炜烈贝勒闲聊的男子。
“除非你活得不耐烦,炜烈的火爆性子你不是没见识过。”郑可男望着心爱丈夫一笑。
蓦然一慨的宋怜星轻笑出声。“人真的会变,以前迷恋他迷得不可自拔,今日一看不过尔尔。”
“别让他知道,这个男人太高傲了,禁不起打击。”郑可男调侃地嘲弄自己的丈夫。
“嗯!我晓得,他是狂情贝勒嘛!”宋怜星故作一表正经的回应。
两个男人一比较,一邪佞一斯文,一个气宇轩昂、狂霸烈性,一个温雅卓尔、气度不凡,皆是世间少有,人中之龙。
不是不平,而是少了圆满,如今已有另一男子来填补遗憾。
“你爱上他了?”
“是的。”
郑可男差点滑手。“你令我惊讶。”
“爱就爱了嘛!有何好隐瞒。”瞧她大惊小怪的,不就是个男人。
“我不以为你会坦诚相告,你挺别扭的。”郑可男忧心的说道。
“别扭?!”宋怜星不屑的冷哼。“跟两个老不死的怪老头相处太久,个性能好才怪。”
“成见。我倒觉得奇师父和怪师父相当有趣,人生当如此。”快意、自在,无视礼法。
“物以类聚,你本来就是一个惹人厌的怪人。”尤其比她美这点最令宋怜星妒忌。
同是美若天仙,可一个是妖女,一个却是天人,如此天壤差别叫人难以心服,郑可男的心可比她黑上十倍、百倍有余。
在另一侧,江柳色爱不释手地翻阅一卷医书。
“你真奇怪,明明有个日光堡广进财源不去理,非要栽在一堆花花草草里。”医者会有一堡之主威风吗?炜烈一脸狐疑。
江柳色软了神色。“钟鼎山林,各有所爱,如同贝勒爷独钟福晋一人,割爱星儿。”
“你……怪人、怪人,真受不了你的文诌诌,娶妻当娶德,你不觉得她太妖媚?”他一股酸儒味,呛得他难过。
“星儿的好由我收藏即可,据说令夫人机智过人,常让贝勒爷有杀人冲动?”意即他亦非娶贤妻。
“那个该死的宋怜星,是她故意诬蔑我的。”他现在就想杀人。
炜烈的表情十分凶恶。
“请不要咒骂我的未来妻子,她和你已无任何关联。”他多少有点妒意吧!
“你当真要娶她?”炜烈也不屑和她有关系,他只要他的男儿。
“是的。”
“不后悔?”
“不后悔。”
“不介意她的出身?”
江柳色微笑地一道:“来不及介意,我已爱上她。”
“那她和我的那一段过去你能释然吗?”他不相信男人有此气度。
“贝勒爷,容我造次,若是福晋有相同遭遇沦落风尘,你会放弃吗?”不是最初,却是最终。
爱她,所以包容她的一切。
炜烈鹰眼一狠地瞪着他。“我会杀光碰过她的男人,然后将她锁在床上永远下不了床。”
“原来福晋是个认命的女人。”江柳色不好直言取笑,心想福晋似乎比星儿更加难驯。
或者说,根本无人能制,她是天人下凡。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很想拧断你的脖子。”竟敢说到他的痛处。
别人娶的是贤妻良母,甘愿嫁夫随夫地相夫教子,不问天下事。
而他的娘子却闲不下来,家事、国事、天下事样样都管,东奔西跑地不肯安份,他是娶了妻反而追个不停,一刻不得安闲。
颈项微凉的江柳色可想活着娶老婆。“啊!该熬药了。”
“很好的借口,你的女人霸占我的爱妻太久。”炜烈怀念她身上淡淡的幽香。
“她们感情看来不错。”还有人能让星儿咬牙切齿,真是难得。
两人有志一同的迈开步子。
“娘子,该回房了。”
“星儿,该吃药了。”
不过,他们好像未能如愿。
因为,她们是有主见的女人。
☆ ☆ ☆
一对龙凤烛,四盘枣、生、桂、子,两杯交杯酒,一个大红喜字。
难得安份的新娘子静静地端坐床沿,喜气凤冠头上戴,一方红色喜帕覆盖,放在膝盖上的一双白皙柔荑竟紧张的直搓。
过尽千帆,历尽沧桑的泼辣女子居然害怕起洞房花烛夜,说来着实好笑,却又千真万确。
因为,她没嫁过人嘛!
人生头一回上花轿,荡呀荡过街,锣鼓喧天,害她心儿怦怦跳,担心是一场自欺的幻梦,其间前尘往事一一浮现、让她在轿内坐不安宁。
二十二年了,她真的可以获得幸福吗?
一双男人的大鞋突然出现在视线里,喜帕微微被挑起,她看见含笑的温柔眼眸,一颗忐忑的心方安定下来。
就是他了,她的相公。
“星儿。你好美。”
“真的?!”她脸上洋溢着新嫁娘的喜悦。
“嗯!你是我最美丽的娘子,也是最凶悍的管家婆。”江柳色取笑地与她并坐床沿。
娇羞的宋怜星倏地媚眼一挑。“相公,别以为新婚之夜我就不敢杀夫。”
他哈哈大笑起来,神情愉悦至极,好像这才是她的真性子,之前的矜持女子是他人假扮一般。
“刚才张毅红着一张关公脸,希望我能允许他娶表妹为妻呢!”想起他局促的模样直逗人发噱。
“嗯哼!在我意料之中。”她自行取下凤冠丢给丈夫去放好。
哗!轻松多了,差点压断她的颈子,成亲真是件苦差事,下不为例。
瞧瞧,多可怕的想法,难不成她想嫁第二次,第三次……
“你事先预料得到?”微讶的江柳色轻揉她瘦累的颈。
“连环锁有一个美丽的传说,要不要听听?”她个人斥为无稽,不过似乎灵验了。
“好呀!难得你肯和颜悦色的说故事给我听。”反正他不急着和妻子温存。
宋怜星没好气地一瞅。“干么,我餐餐加了砒霜毒害你呀!”
“娘子,你偏离主题了。”他赶紧轻声安抚,不想在新婚夜惹她发火。
那他可能会有悲惨的一夜。
“我不高兴说了,不成呀!”她使着小性子鼓着腮帮子,侧过头不理人。
“好娘子别气恼,你也知道为夫口笨得很,和个笨蛋计较个什么呢!”在她面前,他永远是低头的份。
“你喔!”她噗嗤地笑出声,娇颜艳如璨星。
据说连环锁又叫鸳鸯扣,凡是一男一女相扣相环七天七夜后,即使是相看两厌的仇人也会相恋一生,自此恩爱恒常,永不变心。
只是宋怜星还没机会说出这个典故,心爱的男子已露出痴迷的爱恋吻上她的红泼香唇。
“我爱你,星儿。”
她眉挑含情地带着万般风情拉下他的头。“我心亦然。”
顾不得繁文缛节,欣喜若狂的江柳色迅速地解下两人衣物……
一场翻云覆雨销魂至次晨,东方鱼肚初翻时,两条人影倏地离开日光堡。
一直到了晌午,一对新人迟迟未出门用膳,大伙抱着来捣蛋的心情敲门才发现——
“咦,人呢?”
“这里有封信。”
信交至江柳月手中,她一看内容顿时满脸通红的不看任何人,娇羞万分得想收入怀袋。
“等等,我还没看呢!”华依调皮的抢来一瞧,眼一瞠笑得特别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