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小今问得很认真。
「是真的,好人会上天堂,你没听过吗?」
「真的有天堂、上帝或天使吗?」
「当然有。」钧楷说。
「你凭什么确定?」小今转头看小表哥。
「如果没有上帝、没有天使,我们就不会拥有你。」三个人靠在一起,额头贴著额头,无比亲昵。
小今是独生女,却从没有缺乏手足的悲哀。
「怎么说?」
「小时候,我、二哥和几个邻居在打弹珠,打著打著就吵起来了。」
「为什么吵?」
「不记得了,不过吵到最後,我们就开始比起来。你妈妈给的零用钱比较多,我爸爸开的车比较大,我有爷爷奶奶,你有外公外婆,结果比来比去,我们居然输了。」
「输了?」小今瞠大眼。不会吧,他们家钧颃、钧飏、钧楷只会赢不会输,从小念书拿第一,比赛拿第一,第二名是他们不屑做的事。
「我们输在一个妹妹身上。」
钧楷一面说一面笑,小时候的蠢事,不管几岁回想,都很好玩。
钧飏接话,「我们气得跑回家找妈妈,逼她生一个妹妹给我们。」
「舅妈怎么说?」
「生不出女儿是她人生重大污点,我们居然敢踩在她的痛处上面,气得她把我们赶出房门,无辜的我们只好去求助姑姑和姑丈。」
小今很坏心眼的大笑,又兴匆匆的问:「我爸妈同意了吗?」
「对啊,姑姑和姑丈说,一定会生一个聪明可爱又漂亮的小公主送给我们,那天晚上睡前祷告的时候,我们还求上帝动作快一点,把我们要的小公主用限时挂号寄过来,然後,很快,我们就有你了啊。」钧楷捏捏她的鼻子。
「所以,我就是你们求来,聪明可爱又漂亮的小公主?」小今笑弯眉毛。
「呃,聪明可爱又漂亮……我想,在运送过程中可能出了一点差错,不过……你还可以啦。」钧楷的支支吾吾让人很火大。
但是钧飏接的话更让人生气。「至少及格。」
小今气得抡起拳头就要扁人,但钧楷钧飏哪会乖乖站著等人家来扁,当然是一面跑一面叫,吵吵闹闹像……像在老家。
当钧颃和蒋擎打开房门时,恰巧看到这一幕——一个女生追著两个大男生跑,枕头、棉被满天飞。
很好,她又恢复笑容,恢复她的夏天。
蒋擎进屋,大步走到小今身後,一把将她拦腰抱起。
小今尖叫一声,回头看,娇斥道:「好痛,你拉到我的头发了啦!」
蒋擎赶紧把她抱到床上放下,三两下俐落地把她的头发扎出两根辫子,对折、绑好。
他无奈地点点她的额头。「体力还没恢复,就追著人满屋子跑?」
「是钧楷钧飏惹我的!」她手一指,指向两个罪魁祸首。
「你们不知道小今的病还没全好吗?」钧颃皱眉。
「放心啦,叫一叫跳一跳,明天又是一尾活龙。」钧飏跳到床上,对钧楷施一个暗示眼神,接著大手一抓,就要将小今抓来後空翻。
「最好是!」钧颃和蒋擎异口同声,加上动作整齐一致,很快就把小今救下来。
「本来就是,你看过哪家的孙悟空不是多跳两下,就什么病都没有?」钧楷让出身边的位置给蒋擎。
「你们不要再欺负小今,先下去吃饭,饭後压小今睡午觉,别跟她吵吵闹闹,我和阿擎有事要出去。」
「哥,你要去哪里?」小今拉住钧颃的袖子问。
「和几个研究所的同学见面。」最好能够带一两个回台湾,老爸的公司越开越大,他需要更多的助手。
「阿擎也去吗?」
「不,我要赴另一个约会。」蒋擎揉揉她的头发,送给她一个温柔微笑。
「约会?和芬蒂吗?」
「对。」他不说谎话。
小今的眼神闪过黯然,但是……凭什么啊,一个弄不好,说不定她得喊芬蒂舅妈呢。
迅速地,她挂上笑脸,假装自己不伤心,像以前一样,演戏满分。「好啊,回
来的时候别忘记绕到Starbucks帮我买一杯咖啡。」
钧飏说,这附近的Starbucks,咖啡好喝到不行。
「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人家喝咖啡?」蒋擎问。咖啡是他的权利,她只喝牛奶或桑椹汁,标准的吃甜不吃苦。
她瞪他。「不行吗?」
「不行,你只能喝牛奶。」他随口一说便打横抱起她,下楼吃饭。
「喂,我可以自己走。」小今抗议,心脏开始卜通卜通跳。
「不行,你的体力还没有恢复。」从现在起,贺惜今的事,由他作主。
「我又不是残障同胞!」
「你是,你的身高达到中残标准。」钧飏站到蒋擎那边,谁叫他是他崇拜的狠角色。
「不要啦,人家会笑。」好别扭哦,她在阿擎手臂上东扭西扭。
「谁敢笑,我马上叫他Getout。」
「有人肉轮椅坐还不好?」钧楷想也不想,又巴了她的後脑勺。
「不要打她。」蒋擎的脸色立即沉下来。都说了,贺惜今从现在起归他管!
小今立刻倒戈,甜滋滋的投向敌营。「他每天都打我。」
「我在帮你整理大脑细胞……」
「你没听过爱的教育……」
就这样,一行人说说笑笑,从楼上到楼下,从房间到餐厅,说话说不停,小今忘记自己在人肉轮椅上,而蒋擎,乐意化身为她的人肉轮椅。
*
蒋擎的确在喝咖啡,他对面坐著打扮入时的芬蒂,她一边品啜著香醇咖啡,一边轻轻抚摸无名指上的订婚戒指。
蒋擎想起出门前还不忘记叮咛他买咖啡的小今,忍不住笑开。她这种人,连半点苦都吃不得,学喝咖啡?早得很!
「阿擎,你今天很开心哦?发生什么事?」
他发自真心的笑容让芬蒂升起危机意识。不是勉强、不是应酬,那样的笑容是他们认识以来,她第一次见过。
「没事。」他端回脸,正经而严肃。
是了,这才是她看惯的表情,芬蒂轻叹。明明都订婚了,她却总觉得自己和未婚夫隔著遥远距离。
「好吧,你没忘记我们明天约好要去看婚礼场地吧?我爸妈不太喜欢那个宴会厅,觉得它的装潢不够华丽,不过你坚持的话,我觉得……」
「对不起,不会有婚礼了。」蒋擎阻止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毕竟不懂爱情,更不懂女人心,一出口就是开门见山,像谈合约一样,企图用最精简、最直接的字眼表达想法。
芬蒂手边的银色小汤匙倏地滑落,掉在光可监人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轻脆响亮的声音。
她捏紧拳头,端起咖啡杯轻啜一口咖啡,兀自镇定。
「你在开玩笑吗?今天不是愚人节,更不是开玩笑的好时机,况且,对将要走进礼堂的女人开这种玩笑,会下地狱。」
她轻笑两声,想把他的话轻松略过。
「不是开玩笑,我不想结婚了,很抱歉,我已经和令尊令堂约定了见面时间,届时,我会亲自向他们道歉。」该赔偿的损失他会赔。
「为、为什么?」
强抑泪水,芬蒂倔强地仰高下巴。
她明白自己爱他但他不爱她,可是,又如何?
他是个不需要爱情的男人,他要的是个有能力、有本事,不会带给他麻烦的女人,而她,就是最佳人选。
他热爱工作、事业与成就,而她聪明,有本事成为他的最佳助手,她可以帮助他更上一层楼,可以夫唱妇随,过著别人羡慕的生活,他没有道理变卦的!
「你想要听藉口?」他问。
「我要听真正的理由。」
「重要吗?」
「重要。」
她不能不明不白被刺一枪,必须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然後在下个回合大获全胜。
「知道了,对你有什么帮助?」
「那是我的事。说吧,和蒋烲的女朋友有关系吗?」
蒋擎震惊於女人的第六感,她居然一猜就中。「她叫做贺惜今,不是阿烲的女朋友,她是我的。」
他说,她是他的。
难怪他的情绪会被影响、失控……
曾经,她自问自己有没有本事让他发怒,结论是,她连让他为她开心都办不到。
不管哪个女人在他跟前,他都像无波井水,掀不起半点涟漪,所以没道理那个女孩能办到,她真的很想知道,她在他身上做了什么?
「你的女朋友?」她咬紧每个字。
直到现在,他向别人介绍她是未婚妻时,口气仍然疏远别扭,她还替他找藉口,说他害怕和任何女人建立关系,没想到一转眼,他就承认贺惜今是女朋友,承认得直接而……甜蜜。
「对,我爱她。」
蒋擎说著,嘴角不自觉往上扬。
芬蒂只觉得自己被狠狠甩了一巴掌。
明明白白地,他说爱她,不是「喜欢」、不是「有感觉」,而是「爱」。
她以为他没有爱人的能力,以为他不需要爱情,为什么突然之间,他又要爱情了?
而且,她居然输给一个样样不如自己的小女生,输得彻底。
伸长脖子、挺直背脊,她的骄傲啊,被攻击得体无完肤。「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成全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