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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是下人房,这位爷可能走错路了。”

  “我在这座宅子住了起码有十年,不会错。”

  来喜儿已经跨进门坎,一只手推开门,眼看就要请凤栖大爷吃闭门羹了。他这才收起嘻皮笑脸,端正面色。

  “凤栖来请姑娘到主屋走一趟,王爷一直嚷着要见你。”

  她本来略带冷淡的表情比点石成金还厉害,他看见了来喜儿眼底单纯的仰慕与爱恋,凤栖似乎有些懂了。

  “他要见我?他的情况好吗?我瞧见来来回回端盆的下人,是伤势严重了吗?”

  “这些姑娘不如亲眼去确认比较好,在背后嚼主子的舌根似有不妥。”会着急了呵,还以为真的八风吹不动呢,早知道把王爷抬出来效果奇佳,就不应该废话连篇了。

  来喜儿重新把门关上,也不管衣衫单薄,就急着要上大屋去。

  “请先生带路。”这是凤栖出现以来她最和颜悦色的一句话了。

  “我叫凤栖,姑娘直接喊我名字就可以了。”

  “不敢。”

  “我们边走边聊如何?”

  “那么由我来说,姑娘只要负责点头还是摇头,如何?”

  再继续下去就是不识相了,堪称是丝墨城公认的美男子之一的凤栖军师,今夜终于尝到什么叫自讨没趣了。

  亲王府不大,四进大院,东西厢房对称,主屋在风水源头位置,抄手游廊相连,院内花木抉疏,只可惜来喜儿无心欣赏,心里百转千回,忧心项穹苍的伤势不知道怎样了。

  想见不想见,不能由人。

  有感情,好辛苦。

  在廊下迎接她的,是让人目不暇给的美女们。

  美人个个如花似玉,举手投足香气袭人,珠翠环绕,顾盼生姿,国色天香,个个都是拔尖的人儿,加上随侍的侍女浩浩荡荡,声势惊人。

  这些美人有的掩面哭泣,有的一脸愁容,但都像是忌惮着什么,只在主屋附近徘徊,没有人敢随便跨进项穹苍的房间去一探究竟。

  “不成体统!”凤栖非常不以为然地啐了声。

  王爷还没死,这些女人居然就毫无忌讳地在这里哭丧,晦气又不识大体,真不知道那些把美人往王府里送的人是何居心?

  要不是想要王爷精尽人亡,要不就是被这一帮的女人给吵得无心他顾。

  “这些小姐、夫人们……”

  “她们都是不要紧的人,姑娘不用介意,这些各个院子的美女都是别人送来给王爷的,爷从来没让她们进过主屋。”

  即便使尽手段,巴望着能够扶正住进主屋来,偏生王爷对她们这些不知道掺杂了什么用心被遣送人府的女人一概看也不看,更别说让人来侍寝了。

  来喜儿没说什么,富贵人家哪个不是这样妻妾成群的?更何况现在项穹苍再怎样都是亲王的身份,这样的人要什么样国色天香的美女没有?不用他自己去主动追求,愿意送上门的也大有人在。

  不管什么样的女子都是菜籽命,撒到哪,只能在那块地上生根发芽长苗,凡事难由自己。

  其实她也没好到哪去,妾身未明。

  第4章(2)

  凤栖在门上剥啄了两声,来应门的是大庆。

  她低着头进了王爷的寝房,至于凤栖自己则拦住那些如狼似虎的侍妾们,扮起小羊似人见人爱的笑脸。

  “各院的主子,凤栖在这里问安了──”

  慢半拍的美人们发现有人偷渡进了王爷的寝房,精致的妆容上哪还有半滴泪痕,为了捍卫自己的权益,把精明能干的嘴脸都摆了出来。

  说到底,不让她们进去探视王爷的,不就是这个小头锐面的男人出的主意,她们倒要问问,他凭哪点资格不给进?

  不过,这些都不关屋子里头那两个人的事了……

  也才初秋,大熟铜的火炉却烧得正旺,进得屋子扑面就是融融的暖意。

  来开了门的大庆又回床榻边守着,只是把头垂得老低,一副刚刚挨过骂的无辜表情。很显然的,要不是来喜儿的恰好出现,他可能被骂得更惨。

  至于应该是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项穹苍,精神气力可没有想象中的不济,倚在床靠上的他一看见喜儿进来,一脸寒冬腊月的表情顿时春暖花开,好像等待许久乍然见到心仪的人,继而腼腆了起来。

  大庆看见她就杵在那,淡淡地喊了声:“王爷。”然后就没动作了,神情看似僵硬,他只好移尊就驾地过来咬耳朵。

  “姑娘,劳您驾,我大庆人微言轻,刚才劝爷老半天,他就是不肯喝药,要是药效过去,这药就白煎了,你劝劝爷把这药喝了吧。”

  来喜儿点点头,望向桌上那碗黑漆漆的药碗。

  “那我到外头守着,姑娘有事喊我一声就是了。”

  他这态度大转变,实在是形势比人强。

  真不知道这位姑娘这么好用,爷从昏迷喊到清醒,坚持要见到的人就只有她,大家不敢违逆,只希望她真有那本事能让爷吞药才好。

  “谢大庆哥。”

  大庆不敢领受地点头回礼,把门打开缝隙钻了出去。

  项穹苍眼巴巴看着喜儿,不管她移到哪,目光就跟着转到哪,但是等他发现喜儿的靠近,一碗带着浓浓中药味的药碗已经来到他面前。

  “伤成这样怎么可以不喝药?”

  “你还是关心我的对吧?”

  想不到她还愿意来见他,气消了吗?

  “您是王爷,叫奴婢来奴婢怎么敢不来。”有那么一瞬间,来喜儿以为自己在他眼中看到无限惆帐和一丝无措,她忍不住心软道:“先把药吃了好吗?”

  他端过碗,咕噜咕噜一口喝光,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知道他讨厌苦药。

  以前也有过这情形,长年在黄河底下掏沙,湿气重活又粗,一不小心就会招风邪,请不起大夫来看诊的她总会带着少之又少的私房钱去药铺抓药,又要固本培元,又要能治风邪,还要能够滋心润肺,项穹苍始终不知道他的小妻子是用什么法子把药抓回来的,然后还要哄着他把药喝光,霸道地嚷着一滴都不许剩。

  “真的那么苦?”

  吃药后讨她甜甜的唇当糖吃,是吃苦药后最甜美的福利。他想念她唇办的甘美滋味。

  但是这回他什么要求都不敢,只能用眼神饥渴地描绘她天然粉色的樱唇解渴。

  来喜儿一触碰到他的眼神就知道这男人在想什么,她佯装视而不见地把碗放回漆盘里,接下来呢,她还能做什么?

  她总得找些事情来做,这里的气氛让她喘不过气。

  “喜儿。”她被动地转身。

  “过来一点,你知道我是病人,你得体贴我一下。”

  病人?这口吻哪有半点伤者应该有的虚弱?

  可是,她明明瞧见他身上那被野兽抓过的伤痕,所以虽然缓慢,她还是踩着碎步过去。

  项穹苍拍着床沿,示意要她坐那。

  他眸心思潮纠葛,尽管心里对喜儿的一个口令一个动作颇有微词,可是他连声音都不敢多上扬一些,怕她翻脸走人,相较于自己身上的伤口,这些年他害苦了她。

  她素净的脸自从记忆里便是不施脂粉的,细软的黑发也只挽着代表已婚妇人的发髻,为了打理一家老小,衣着只求简单便利没耍过花哨,这些或许不入他人的眼,可是在他项穹苍心里眼底,她不需要华美的衣服,不需要珠光宝气的装饰,就能攫住他全部的注意。

  慢着!发髻。

  他被鬼迷了心窍,为什么刚刚没想到,他真蠢,蠢到只会沉浸在如何明白她的心思,如何把她留下来,却疏忽她自始都挽着已婚的发髻。

  那也就是说,她的心上头还是承认他这夫君的是吗?

  项穹苍被这来势汹汹的快乐冲刷得几乎要晕眩,他可以这么以为吗?

  他拿出一个洁白到近乎透明的瓷瓶,旋开盖子,然后用指腹挖出了一大坨霜状又带香气的膏物。

  “来,把手给我。”

  来喜儿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可还是递出了手。

  项穹苍往她的手上涂抹,细细、均匀的,每一根指头都没放过,涂过一遍又一遍,完全不把那昂贵的海南珍珠霜当回事。

  他给她的东西少之又少,她却吃尽了苦头,这些年她吃过的苦都彰显在这欢小手上,他看得心痛无比,简直想宰了自己!

  把喜儿的手重复抹匀,然后悄悄握住。“喜儿,我们得谈谈。”

  “不要!”她下意识地反对,她一点也不想在这地方谈论什么。

  “不行,喜儿,我们得谈!”他不能再忍受她冷淡的态度,要骂要恨都该把伤痕掀开来摊在阳光下,他们之间不应该是隔着一道心墙,各自猜测。

  来喜儿把手抽开,表情不见了。

  “喜儿,我回去找过你的,我没有不遵守承诺,只是我晚了一步,等我到了,村子已是一片水乡泽国,什么都没有了。”瞧着空掉的双手,他心底的惆怅是说不出来的。

  “后来,我曾多次回去,可村子没了,再也打听不到你的下落,我只道你命苦,已经不在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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